韓不少那張圓臉上的絡腮鬍總是颳得乾乾淨淨,泛著粼粼青光,外表上算一個青澀的少年。但內涵上,韓不少一點兒也不青澀。
韓不少的名字有特色,方自歸一知道韓不少來自鬧過饑荒的河南農村,就推測他父親肯定是被我國的短缺經濟搞怕了,所以取了“不少”這個厚德載物的名字對抗短缺。而韓不少的底蘊,不僅僅只停留在名字上。
一天,方自歸回到宿舍,突然注意到,韓不少穿著一條花花綠綠的大褲衩,手裡捧著飯盆,蹲在一個方凳上埋頭吃飯。注意,韓不少是蹲在凳子上,這分明是一種雞立鶴群的行為。這種行為,不像是工大學生所為,像是電影學院或美術學院裡玩行為藝術的。正在編相聲段子的方自歸,登時覺得這個素材不錯,哈哈大笑,同時也接受了“人因為相同而在一起,因為不同而成長”的現實。
而此時,方自歸在教室裡玩“複製不走樣”失敗,悻悻回到座位上,坐在旁邊兒的韓不少也哈哈大笑,“哈哈哈,調戲美女成功,爽不爽?”
“爽個屁,特麼完全是個意外。”方自歸沒好氣道。
兩位教官也不爽,聯誼晚會的初衷,是增加友誼並減少與美女之間的距離。誰知第一個遊戲還沒完,就損失了頭號美女,並且跑一送一,二號美女也跑了,導致與美女手拉手跳聯誼舞的計劃大打折扣。
因為意外,“複製不走樣”玩不下去了,於是玩別的。後面玩“搶凳子”的遊戲,漸漸讓同學們又笑起來,剛才尷尬的氣氛才漸漸淡下去。
方自歸磕了一個多鐘頭的瓜子,晚會才終於結束了。
晚會一結束,方自歸就回宿舍,才從教學樓三樓下到二樓,這時從樓下跑上來一個女生。女生跑到方自歸跟前,突然就在樓梯上站住了。
“可恥!”女生吐出兩個字。
方自歸嚇了一跳,藉著樓道昏暗的燈光定睛一看,才認出眼前這位女生,正是一號美女淚奔後,追出去的那個二號美女。
“你!一個男生!”二號美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她現在還在寢室裡哭呢!現在還哭呢!”
二號美女話音一落,就雄赳赳氣昂昂跨上幾級臺階,跑上樓去了。
“我……”方自歸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給這女生一個反饋,那女生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樓道里。
“哈哈哈……”站在方自歸身邊的韓不少,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這是阿遠爽朗的笑。
方自歸這時哪裡知道,這個在宿舍裡哭個不停的女生,可真真是這浮生塵世裡融入自己生命的一個冤家。
第二天是週日,同學們去參觀中國首屆《性知識研討會暨古代性文化展》。
開學典禮上,六分之一鼓勵同學們不要談戀愛,並以一年前發生在工大校園內的一場一死一重傷的悲劇為例,說明在工大談戀愛的危險性。好在六分之一當時承諾,學校將努力豐富大學生們的業餘生活,安排看這個展覽,就是學生處用來豐富同學們業餘生活的。
上海展覽中心是上海多年的地標,樓頂一根鎏金鋼塔直插雲霄,樓前一座音樂噴泉翩翩起舞,搭配特別合理,比工大男女生比例合理得多。與後來上海有多個現代化展館可供展商選擇不同,那時上海的會展業,只能依賴這座凝聚著蘇聯專家心血的老建築。
同去看展覽的國寶和方自歸乘了一個半小時公交車,終於暈暈乎乎到了威海路站。這一站下車的乘客很多,方自歸隨大流下了車,雙腳一沾地,心裡剛說了一句“終於解放了”,手臂突然被一個陌生人死死抓住了。
“票子有伐?高價收購。”
方自歸一驚,發現自己的胳膊,已在一個半禿頂中年男子的掌握之中,“什麼票子?”
“欸?性展覽啊。”
方自歸明白了,原來這禿頂男人是黃牛。方自歸一時不明白的,是黃牛怎麼知道自己有票呢?另外,黃牛不是都活躍在售票處或入口處嗎?這公交站離展覽中心入口還有幾百米,黃牛跑出這麼遠來堵截,簡直莫名其妙。
原來,這天有大量工大學生參觀展覽,並且一些學生在黃牛的慫恿下把票賣了。而方自歸的樣子,一看就像學生。另外,大概是性文化被壓抑太久,這個首屆性文化展的票供不應求,黃牛之間也存在著激烈競爭,一部分黃牛就蹲守在公交站來搶票了。黃牛這種打法,在中國的麻將裡叫截胡,在美國的國家防禦戰略大綱裡叫“先發制人”。
“有票。”方自歸道,然後就隨口一問,“收購的話,價格多少?”
“十塊。”
方自歸腦海裡立即浮現出十塊油光光、香噴噴的大排。
“這個價格已經最高了。你把票子給我,馬上我給你十塊錢。”黃牛死死拉著方自歸的胳膊不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