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天空上飄著一層面紗似的薄霧,雨小了,但仍然淅淅瀝瀝地下著。
會議室的窗玻璃上掛滿了水珠,讓外面的世界看上去一片朦朧,把廠區主路旁的兩棵樹,變成了兩團模糊的綠影。
會議室裡燈火通明,討論熱烈。立在角落裡的那棵發財樹像是對人們笑著,像財神爺手裡拿著金元寶似的。剛澆過水的葉子閃著油亮的光,樹莖的花紋盤旋著向上升,再被繁盛的葉片隱沒。
這盆發財樹本來是放在總經理辦公室的,方自歸後來覺得俗氣,把發財樹換成了鐵樹。而因為機庫門車間的五位鐵人桀驁不馴,也讓方自歸對工人們一貫的溫柔,換成了現在的鐵腕。
“很好!”方自歸道,然後轉過頭,問物料經理:“這個專案的物料,全都進來了嗎?”
物料經理道:“電機和限位開關這週末進來,其他物料都齊了,所以物料方面完全不影響生產。電機和限位開關生產上不用的,只要發貨前到位就行了。”
方自歸道:“好,那麼現在看來,如果出現最壞的情況,我們也做好準備了。接下來,我們看看能不能爭取更好一點兒的結果。大家有沒有其他的建議?”
遊梓暉道:“如果要開除,是不是不要把這五個人全開除,也許有人願意留下來的。”
方自歸沉吟片刻,道:“這個事件,是姚前進帶頭,並慫恿其他四個工人和他一起幹的。我看姚前進是鐵了心要和公司對抗了,其他四個人的立場,也說不定沒那麼頑固。這樣吧,高琪,你找機會單獨和另外四個人聊一聊,探探口風,如果有可能挽留,能挽留一個算一個。”
高琪道:“好。我試一試。”
方自歸問:“大家還有什麼建議?”
人事經理道:“工廠從來沒出現過罷工的情況,也從來沒有過一下子開除五個工人。我建議,具體怎麼操作,最好諮詢一下律師。”
方自歸道:“可以。會後我馬上跟我們公司的常年法律顧問聯絡,跟她討論一下,最遲明天上午,我們一定要把行動方案定下來。”
上次梅律師和方自歸一起陪領導吃過飯以後,跟方自歸也算熟人了。接到方自歸的電話,梅律師當天就到工廠,與方自歸商討罷工危機的處理方案。
在方自歸辦公室裡,方自歸把罷工事件的整個來龍去脈給梅律師講完,梅律師問:“方總,那您希望最後達到一個怎樣的處理效果?”
方自歸道:“我的要求,就是既要把這些工人開掉,也要保證公司不付任何賠償金。只有這樣,其他工人才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用這種極端方式要挾公司,是無利可圖的。”
“如果要達到這種效果,需要些時間的。關鍵在於蒐集到足夠的違紀證據。”
“我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如果讓他們馬上離開公司,他們去申請勞動爭議仲裁,仲裁結果一般都會偏向工人。因為他們是所謂的‘弱勢群體’,公司肯定要付一定的賠償金的。”
“不!”方自歸堅定地說,“我要確保一分錢都不賠,我們該怎樣做?”
然後,人事經理、梅律師、方自歸一通商量,確定瞭如下方案:首先,給五個工人發出正式違紀處分通知書,如果他們不接受,就公告在公司的公示欄裡,並進行拍照。同時,方自歸和工人進行幾次談判,把整個談判過程用錄音筆錄下來,勞動仲裁時,可以用錄音去證明是工人主動挑起事端,並且公司要準備好另外一個證據,就是工人的罷工行為使公司蒙受損失的證據,比如客戶投訴或者違約罰款。這樣,兩天後,再次發出違紀處分通知書,工人依然不復工的話,第五天就可以正式通知他們,因為嚴重違紀他們被開除,然後強迫他們離開工廠。這麼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基本上可以保證五位鐵人拿不到任何賠償金。
方案定下來,人事經理立即去執行了。梅律師第一次到工廠來,也真是難得來一次,就在辦公室裡與方自歸多聊了一聊。
“工商局的案子,最近有什麼進展沒有?”梅律師問。
“上週我打電話問過,嚴隊說,結案報告已經出來了,他們內部審議的時候,法律部沒透過。我把這個情況給老外一說,把老外也嚇一跳。然後我又找嚴隊,嚴隊說我們用不著擔心,現在的問題都是程式上的小問題,叫我們什麼也不要做,就等著就行,他會根據法律部的要求把報告調整一下。”
“如果真有什麼問題,我讓徐書記再跟他們局長打打招呼。”
“好的。不過我聽嚴隊的語氣,感覺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了。”
當天,人事經理把違紀通知書交給五個工人,他們當著人事經理的面,直接把通知書撕碎,扔進垃圾桶。
第二天,五個工人吃午飯的時候,看見了貼在食堂門口的違紀通知書,也立即撕下來扯個粉碎。好在公司大門口的玻璃櫥窗內也貼了一張違紀通知書,那玻璃櫥窗可以上鎖,又在保安的眼皮底下,這份公示的通知書才倖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