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澀的蘇合香因而撲了滿臉,像陡然架起的鼓面,‘咚咚’的,放大了她的心跳!
沈南寶大大的不適應起來,更覺那按在她下巴頦兒上的指腹帶著灼人的溫度,簡直快要把她燙化了!
可觀看他,倒認真得很。
把她正回來後,一手揀起青白釉的藥盒擱在手背上,另一隻手則在藥膏上輕輕地打圈,抹到合適的分量,便抬起手來,揩在她的額上,又如複方才打圈的動作,左一下右一下……
他們手邊放得有轆轤燈,鏤雕的式樣,靜靜往外溢著光,從下往上照的,更托出蕭逸宸下頜的硬朗,唇瓣的豐潤。
他突然低了頭,那點金光便往上移了,落在他的眼裡,彷彿是沉在池底的珠玉,在那片搖搖的光和影裡,顯示出一股虔誠的況味。
彷彿……不是在給她搽藥,而是信徒在拭亮他的仰賴。
意識到這點,那滲透進肌理的藥膏,跟火星一樣,絲絲縷縷點燃了她整張臉。
沈南寶覺得她現在的臉定是紅得厲害,其實她從前也和陳方彥這般靠近過,但從沒有一次,像和他一般這麼的摧心肝。
至於為什麼會這麼不同。大抵是與他有相同的命運,讓她相惜他。又或者是他待自己從一而終的與眾不同罷。
沈南寶兀自自的想,不自禁稍移開了點視線,帶動了脖兒。
蕭逸宸不妨她猛地這麼一下,手一抖,就在她額上劃了觸目驚心的一道。
還以為要遭他叱罵幾句,沒料他盯著盯著,卻突然笑了,“再抹點粉墨,就能上戲臺嗆啷啷幾句了!”
沈南寶似乎找到了可以表達羞的由頭,只管紅著臉嗔他。
也就這麼單單的一眼。
彷彿炭盆裡迸出來的一顆火星子,散放出巨大的熱氣,在那一剎那裡將蕭逸宸烘烤得面紅耳赤。
都不敢直視她的,蕭逸宸慌忙別開頭,踅摸起身上的巾櫛。
但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平常哪裡帶這樣的物什,踅摸半天沒踅摸到,還是沈南寶自個兒拿了錦帕來拭。
一壁兒拭,一壁兒還不忘調侃,“我要是能上戲臺露一露這金嗓子,那還是得多虧了兄長您嘞,方方是誰說得那麼義正言辭,什麼我自個兒來是給瞎子上藥?現在你卻是把我整得花兒馬塔的,那這算什麼?”
這話剛剛落下,那夥計驚異道:“小娘子您和大人是兄妹?”
夥計嘴角一扯,嗐然地笑,“那你們的感情真好哩!其實要是您不說您是大人的妹妹,我還以為您們……”
這話就跟懸崖勒馬,一霎剎住了所有的喜悅。
領口還一蓬蓬往上蒸騰著熱氣,沈南寶卻只感受到了涼,嘴角的那抹笑凝住了般,一張臉像浸泡過一輪水的字,顏色淡跡而蒼白。
隔了半晌,她才又牽了牽嘴,“我兄長待我好。”
那聲音又輕又細,蕭逸宸哪裡沒聽出其中的周章,當下便捺了眉,三下五除二地替她搽好了藥膏,就起身道:“走罷。”
這麼一程子的功夫,剛剛還人潮人湧,如山堆擠的貨攤,此刻零星地散落在街衢,像一桌方方用完膳的殘羹冷炙,展目望去,滿眼的蕭條,和黑沉沉的影兒。
沈南寶的步子便顯得有些凝滯。
蕭逸宸走在她的身側隨她一步,一步,終於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