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寶被自己這想法鬧得忍俊不禁。
蕭逸宸撂簾進來時,正正看見她剌剌彎起來的唇畔,眼驀地一沉,“想著什麼了,笑得這般開心。”
沈南寶抿了抿嘴,只把頭撇過去不言聲。
鄭書昭顯然看見蕭逸宸掉下來的臉子,正躊躇著怎麼破冰呢,風月提著茶進來,衝著幾人屈膝,便拿盞吊壺的分別傾了三杯遞給他們。
說是茶,其實不過是拿菊花泡過的水,再點綴了些棗仁和枸杞,所以喝起來少了些苦澀,多了些爽瀨。
鄭書昭見著,只管捧盞笑,“瞧著這茶,我就想起當日我的顢頇了,心內可是滿當當的歉意哩!”
也不待旁人說話,她自顧自地衝蕭逸宸解釋,“顏暮你應當不曉得,寶妹妹病這幾日前,我去她開設的珍寶閣,腆臉討要了盞茶喝。”
鄭書昭停了一停,喝了點茶,把嗓子潤清透了,才又道:“顏暮你曉得的,我這人挑嘴兒,又把咱寶妹妹當做自家人,遂說話就直白了些,沒想遭那陳都護聽見了,一時起了護花的熱心腸,當時就同我上臉子了。”
鄭書昭哀然著一聲長嘆,“也怪道我!我當時怎麼就沒耐住氣性呢!還同他搭碴兒了幾句,氣洶洶地就走了。我事後回到府上,細細一回想,覺得實在不妥當,有失我這姊姊的身份,甚至還把寶妹妹落了個尷尬!”
說著,鄭書昭拿小拇指勾了勾耳發,盈盈一秋波地送給蕭逸宸一眼,“寶妹妹,你可千萬不要掛懷吶!我還想著再喝你的茶哩!”
她說得多情真意切吶。
沈南寶卻曉得她話裡捎搭的心思——不過是怕自己在蕭逸宸跟前搬嘴,遂先發制人的倒打一耙,既能展示她的氣度,也能將自己踩進泥土裡去。
最好啊,蕭逸宸因而厭惡了自己。
可她不知道的是,不管蕭逸宸厭惡不厭惡自己,那都沒甚麼兩樣。
自己和他……早就走到窮途末路了。
沈南寶想著,慢慢捧起盞道:“不掛懷……”
茶霧蒸騰,像極了神龕前檀香的白煙,沈南寶掩在其後,天光從她身後傾進來,為她周身描出一圈金邊,她便如同一樽赤金的、普度眾生的佛,嘴角帶著點無情無緒的笑。
“要是日後昭姐姐和大哥哥能成,都是一家子,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掰扯麼?豈不是糟心得很?”
鄭書昭滿眼驚訝,都來不及說話,一旁的蕭逸宸兀自自起了身。
圈椅擦刮著地面錚出尖銳刺耳的一聲。
聽得沈南寶不由得眉心一蹙。
鄭書昭也被蕭逸宸陡然的一下怔在了當場,只管拿一雙眼訥訥地望住他。
蕭逸宸卻看向沈南寶。
她恍惚是反應過來了,遂坐在窗邊圈椅上埋起頭,復徐徐小啜起茶。
茶湯映出粼粼的波光,漾在她甜淨的臉上、眼上,橫亙出一條條殘缺的、清冷的、漠然的芒。
蕭逸宸瞭望著,靜聽窗外零零碎碎的秋號,忽地勾了唇,“你說得對,哪能這麼拎著這麼點小事不放呢,只有一點不對……”
兩道視線移過來,蕭逸宸卻轉了眼,餳向鄭書昭,“你也就這一二年的光景罷了,嫁了人哪裡還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