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魚起身剛想走,就聽到輕輕的啜泣聲。她側耳,聲音是從葉老太房間裡傳來的。走到葉老太門口,透過虛掩的門,陳魚好像看到葉老太躺在床上正極力壓抑自己悲痛的情緒。
葉老太並沒有睡著,她在仔細聽堂屋裡的對話,得知自己小兒子死亡的訊息,終於沒有忍住。
陳魚站在門口良久,沒有進去。這個時候,說再多的話都很無力。她關好門,去廚房給陳敬華打水。
陶小娥扶陳敬華進了房間,陳魚把水端到房裡後,出來就見陶清文獨自坐在那,看著煤油燈出神,隨後仰頭悶了口酒,背影像寒風中等待對手的劍客,有點孤寂。
“小舅,我給你打點水?”
聽到陳魚的聲音,陶清文回過神,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陳魚沒跟他客氣,主要是陶清文動作迅速。剛說完,他人已經起身,拿著角落的桶去廚房。陳魚不禁佩服他的酒量,喝了大半瓶燒酒,居然什麼事都沒有。她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給陶清文準備了乾淨的毛巾就準備回房間,卻被陶清文喊住。
“魚,你也覺得這事小舅做的不對?”
陳魚搖搖頭,“跟你沒有關係,我爹話裡話外的意思也沒有將這件事歸在你身上。”
“訊息是我帶來的。”陶清文坐在板凳上,仰著頭,熱毛巾敷在臉上。酒勁這時候上來了,讓他思緒變得雜亂。
“死亡這事我碰過好多次,有時候他們就在我跟前倒下,我卻什麼都做不了。老天不僅扼住他們的喉嚨,更扼住了我的腳。你知道嗎,鮮血從面板裡竄出來那一瞬,滾燙。燙得人心一顫。這事它只要在你眼皮子底下發生過一次,你就會記一輩。白天會想,晚上會夢到,沒完沒了。”
陳魚站在原地,沒有打斷陶清文的自言自語。跳動的火光彷彿也是他忠誠的聽眾,聽他敘述有關死亡的詩。
陶清文拿掉毛巾,坐直身子,扭頭看到陳魚正聽著自己的話。那副認真勁,好像在話劇,讓他不禁一笑,“我跟你說這些幹嘛,去睡吧。”
陳魚是在認真聽他的話,但也在想別的。從陶清文的話裡,陳魚猜他所在的部隊是要上前線的,時時刻刻都要面對死亡,自己的死亡以及戰友的死亡。
所以,他會不會有戰後創傷綜合症?
“小舅,你晚上失眠嗎?”
“失眠?”陶清文皺眉,“是有段時間整宿整宿睡不著,不過現在好一點。你問這個幹什麼,”
陳魚不好直接說你心理有問題,委婉問道,“你部隊裡有心理醫生嗎?”
“什麼心理醫生,軍醫倒是有。治狗一流,治人……”陶清文想到那位軍醫,笑道,“治人,不看她厲不厲害,得看那人命大不大。”
“好吧。”陳魚嘆了口氣,人類總是避免不了無效聊天,“那什麼我去睡了,小舅你也早點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