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律儉默不作聲,用白淨的帕子就著酒水將傷口外面乾涸的血跡仔細搽幹:「我以為你有話想說。」
蕭魚本來的注意力還在掌心,聽他這麼說,忙抬頭看他:「什麼?」
「霍卿。」
擦完左手,他又抓起她的右手,用之前的方法在上面澆酒,然後訊息一一清洗傷口。
靜謐的夜裡除了鼓譟的蟬鳴聲,還有蕭魚細細的抽氣聲,她蹙眉看著在掌心遊走的那隻大手,莫名地生出一絲煩悶,彷彿那隻手不是在給她上藥,而是變著法的在她心尖剮蹭。
「霍卿找你做什麼?」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問,刻意忽略掌心的刺痛和心理的煩悶。
刑律儉小心翼翼用竹篾從罐子裡挖出白色的膏藥輕輕抹在傷口上,蕭魚機靈一下,險些從石椅上跳起來。
刑律儉攥緊她的手腕:「過一會兒就好了。」
蕭魚煩躁地訥訥「嗯」了聲,索性扭過頭不去看自己的手。
刑律儉微微勾了下薄唇,繼續上藥:「她查到了一些線索。」
蕭魚一怔,回頭看他:「什麼?」
「你可還記得最近城中發生幾起命案?」
「四起?」蕭魚說完馬上察覺不對,忙道,「若是算上魏珍兒和慈恩寺的朱非白,那應該是六個人。」
「這六個人有什麼聯絡?」刑律儉又問,蕭魚蹙眉看他,「你什麼意思?你懷疑這些人都是一個兇手殺的?」
「至少是同一個兇手操縱的。」刑律儉繼續拉起她的左手,用竹篾挖出膏藥塗在傷口上。
蕭魚完全被他的話轉移了注意力,完全忘了痛:「另外三個人的身份都查出來了?」
刑律儉點了點頭。
「是誰?」
「桑家那艘船上遇難的乘客,霍卿私下裡查了哪幾家遇難者的屍體沒有找到,結果已經證實就是後來被打撈上來的三具屍體。」
蕭魚怔愣:「難道魏珍兒的死又與桑家有關?」她確實沒想到另外三具屍體是桑家那艘船上的遇難者。如果刑律儉所言為真,那麼同時被打撈上來的‘梟"字旗屍體很有可能也是桑家貨船上的。思及此,她不由得瞪大眼睛看著刑律儉,心中隱約有一個猜想在漸漸露出端倪——霓裳綢緞莊臨時僱傭的那十個護衛會不會就是‘梟"字旗?
她期待地看向刑律儉,急於證實自己心中的猜想。
似乎完全沒察覺到她的急切,刑律儉仍
舊不緊不慢將膏藥細細塗在傷口上,然後用繃帶小心翼翼纏住。
「沒錯,如你猜測,這些‘梟"字旗很有可能就是桑家那艘沉船上失蹤的侍衛。」確認繃帶不會鬆開後,刑律儉才淡淡道,「不僅如此,在核實遇難沉船乘客身份的時候,信子們發現混在乘客中的一名錦衣衛。」
蕭魚下意識抽回手,不可思議道:「難道是這名錦衣衛掌握了兇手的什麼把柄,所以才惹得兇手用了一石二鳥之計,既無聲無息地殺了錦衣衛,還順手解決了陳瀾?」
刑律儉蹙眉看了眼因為她方才激烈的動作又再次滲出血跡的右掌,淡淡道:「確實如此。」
「那你覺得這名錦衣衛發現了什麼?」雖然蕭魚更傾向於錦衣衛發現了硝石走私的買賣,但是事情真的會是那麼簡單麼?
刑律儉垂眸不語,重新拉過她的手:「不管他發現了什麼,江城內必有人暗中操持一股勢力,而這股勢力此時已經露出獠牙,或許他們也是為了你三叔。」
「你覺得他們也是為了我三叔手裡的東西?」蕭魚此時的心思已經飛到蕭道學身上,完全沒注意他又開始拆她掌心的紗布,「不,不對,他們是忌憚你,或則說,是忌憚司密處。因為白茉莉的失蹤,他們意識到司密處一定會查整個江城,一旦司密處出手,走私硝石一事早晚會暴露,所以他們便透過霧影十三去殺陳瀾。與此同時,錦衣衛一定也掌握了他們的一些把柄,所以他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出了一個一石二鳥的計策。
他們既通國霧影找到霧影十三去暗殺陳瀾,同時將‘梟"字旗以護衛的身份送上桑家的貨船,進而截殺打算離開江城的錦衣衛。」只是對方可能沒想到刑律儉會透過柳鶴白找到高琛走私硝石的秘密。從而順藤摸瓜的摸到了桑家二爺,並且幾次出手試探。
為了確保不暴露,對方最終選擇殺死魏珍兒嫁禍刑家,一旦刑家軍謀殺西郡郡主的案子落實,刑家一倒臺,刑律儉這個司密處的執掌也做不長了。不得不說,兇手實在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們不僅在七年前就開始佈局扳倒刑家,更是能從硝石案中推測出刑律儉就是司密處的執掌,並且做出最殺人誅心的絞殺。
想通了所有關竅,蕭魚看著刑律儉的眼神不由得明亮起來:「看起來你臥薪嚐膽裝瘸子隱藏身份的計劃並不成功,對方顯然已經知道你的身份。」
刑律儉微垂的睫毛輕顫動,許久才自嘲道:「江城的局勢遠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忽來的夜風吹拂著日漸茂盛的枝丫,細碎銀沙般的月光從葉片間灑落,灑在他烏黑的髮絲上,彷彿是林間調皮的精靈,翻轉著,跳躍著。
這一刻,蕭魚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轟隆轟隆,彷彿雷鳴,也是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今晚的自己似乎也與平素裡不一樣,竟然放下所有戒備任由他給自己傷痕累累的掌心上藥。
但凡她還有一點防備之心,便絕對不會讓他有機會這樣接近自己,這簡直不像是她會做的事。這種突然的認知讓蕭魚有一瞬間的無措,她猛地站起身,微眯著杏眼看他:「刑律儉。」
刑律儉微微仰頭,兩個人四目相交的瞬間,蕭魚終於問出心中的疑問:「你來江城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