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臨海,從前朝開始,百十年間發生過大小地震不下幾十次,期間最為嚴重的一次是前朝52年八月初發生的,三天內,江城前後發生了四十多次餘震,震中腹地就在後來皇城附近,也就是養濟院舊址。
那次地震一共死傷三萬多人,整個江城半數房屋倒塌,知道58年,江城才完成重建,期間動用工匠數萬人,所耗銀兩更是高達數百萬記。
此後數十年間,江城也曾經歷過數次地震,但並無大規模房屋倒塌的情況。
這次滾地龍的情況並不嚴重,府衙很快便聯合救火署一起對各個街道進行了巡防,並保證第一時間救出受難百姓。
蕭魚趕回養濟院的時候,小豆子已經組織所有人逃出屋舍,天井裡黑壓壓站了一片人。
「人都沒事吧!」蕭魚一邊拽著小豆子詢問,一邊打眼清點人數,結果卻在角落裡看見了正和刑律儉說話的霍卿。
她怎麼會在這?
蕭魚狐疑地看向一旁的小豆子。
小豆子灰頭土臉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訥訥道:「霍小姐本來是要找刑公子的,沒想到突然翻地龍,也幸好霍小姐在,不然蕭老伯就被砸在屋舍裡了。」
「我三叔?」蕭魚一怔,連忙去看蕭道學,他正蹲在一旁的草地上數著成群結隊搬家的螞蟻。
小豆子邊擦拭額頭的冷汗邊說:「蕭老伯的院子年久失修,房屋有一角塌陷,幸好當時霍小姐正經過拿出,在屋脊倒塌之前將蕭老伯拽了出來。」
蕭魚又將視線落回到霍卿的身上,一時間有些猜不透她為何會在這時來養濟院,又為何會出現在蕭道學院子旁邊。
「院首,您看接下來要怎麼辦?」小豆子蹙眉看著滿院子的人,憂心忡忡地問蕭魚。
蕭魚粗略看了看四周的建築物,發現除了小豆子口中蕭道學的落魄院子有坍塌的情況,其餘院子都沒有坍塌跡象,除了一些被震碎的瓷器之外,損失不算慘重,但今夜是絕不能再回屋舍中過夜,只能讓人去庫房裡翻找帳篷。
等忙完一切,天色已經漸晚,宴升還在北鼎城沒有回來,地動署便派人來通告了地動的最新情況。這次地動的中心是距離江城八百多里的千城,那裡情況比江城嚴重,許多房屋倒塌,粗略統計死傷人數在千人以上。
打發走地動署的人之後,大廚房裡做了簡單的麵食,眾人心不在焉地吃完晚飯,便去各自院子裡休憩,夜裡則在帳篷裡過夜。
蕭魚坐在院子裡看著晃動的樹梢,心裡無端升起一絲煩悶,白日裡發生的一切彷彿走馬燈一樣在腦子裡閃過,霍卿、地動,還有刑律儉提及當年潛伏在衡水大營和邢家軍中細作時那種諱莫如深的反應,林林總總的狐疑讓她彷彿一腳踏進了泥沼之中,無論她怎樣掙扎都沒辦法拜託這種黏膩膩,一點點將她拉進淤泥裡的感覺。
蕭魚並不喜歡此時此刻這種瞎子摸象的感覺,隨即猛地站起身,月亮門外的一道身影也隨著微動。
「誰?」蕭魚朝著月亮門外喊了一聲,人影晃動,昏黃的提燈映照出一道短矮的輪廓,是刑律儉。
「你怎麼來了?」見是刑律儉,蕭魚又索然無味地坐回去,繼續看著樹梢發呆。
笨重的輪椅軲轆碾過石子路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身旁隱約傳來一陣淡淡的草藥香,蕭魚蹙眉回頭,刑律儉幾乎與她並排:「這麼晚不睡?」
刑律儉沒說話,抽出攏在袖擺裡的手,將一隻白色的胖肚子瓷罐遞給她。
蕭魚微微一怔,看著罐子沒有接:「什麼?」
刑律儉垂眸,目光落在她搭在膝頭的雙手上。
蕭魚微微一怔,忙碌了一下午,她差點都忘了自己掌心的傷,此時想起,竟有
些專心的刺痛。
「謝謝。」她伸手去接瓷罐,刑律儉又撤回手,翻開手掌對著她。
「做什麼?」
刑律儉垂眸:「我幫你。」
昏黃的燈光籠罩著他明晰,蕭魚突然感覺心臟劇烈的狂跳了幾下,整個人彷彿被一下子抽離了理智和力氣,軟綿綿地抬起手,將手掌輕輕攤開在他掌心。
他的掌心溫熱而乾燥,虛虛握著她的手時,她忍不住輕顫了一下:「快點。」
刑律儉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血肉模糊的掌心,因為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掌心傷口凝滯又崩裂,暗紅色的血跡幾乎把整個手掌染紅。
「會痛。」他低喃一聲,抬手拿起石桌上的酒壺對著傷口澆了上去。
「嗷!疼疼疼!」
蕭魚沒想到他這麼生猛,這麼一酒壺下去,所有的曖昧悸動全部煙消雲散,只恨不能把面前這個混蛋剁了餵狗。
「我自己來。」她用力往回抽手,絕不讓他繼續這麼禍害自己。
刑律儉抬頭看她,抓著她手腕的手力道絲毫不減:「忍忍就過去了。」
蕭魚哭笑不得:「我懷疑你是公報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