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寒風蕭瑟,星光也忽明忽暗。
裴矩忽然感嘆道:“黃老先生一生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可惜始終不曾選擇出仕,算是一大憾事。”
看裴矩沒來由的讚歎自己的祖父,黃明遠也不知道裴矩的意思,只是含糊地答了兩句話。這裴矩今日突然不請自來,自是有事,否則不會大冷天裡陪自己在這裡吹風。只是裴矩不說,黃明遠也裝作不知道。
看黃明遠不怎麼回應,裴矩好像也只是一時興起,很快便調轉了話頭。
“這胡笳雖然是胡人的玩意,但其音律其實是通漢家的。當初劉幷州(西晉劉琨)就擅長吹奏胡笳,匈奴人兵圍晉陽的時候,他身處萬軍之中,孤身一人戰立城頭,一襲白衣如雪,一曲《胡笳五弄》,哀傷、悽婉,吹退萬軍,令人神往。今日賢婿這一曲,不弱當初的劉幷州啊。”
裴矩說得是劉琨獨守幷州,當年一曲胡笳退五萬匈奴兵的事。
“劉幷州是魏晉時的名士,風采過人,明遠不如也。”
“賢婿自謙了。”
裴矩卻是一臉的反對之色,倒像是頗為不贊同黃明遠說自己不如劉琨的話。
“劉琨率以才自負,自待以英雄,以至恃氣傲物,不能謹嚴。雖善於懷撫,而短於控御。名士則矣,但其才能較之明遠遠矣。
這劉琨是晉惠帝皇后賈南風的表弟,又是趙王司馬倫的姻親,為賈趙之黨。賈后、司馬倫伏誅之後,劉琨在朝堂上失去支援,幾經飄零,輾轉流落,才被東海王司馬越任命為幷州刺史。當時幷州大部淪陷,劉琨勉力支撐,才堪堪守住州治晉陽城。然晉陽幾次有事求救於洛陽,朝廷皆棄之如敝履,若是朝堂上有人為劉琨說上幾句話,安能讓劉琨獨守晉陽九年而洛陽卻無一兵一卒之援。當時西晉當政者雖然昏聵,然劉琨能無錯乎。”
黃明遠聽了有些默然,劉琨的敗亡其實跟當時的大環境有莫大關係,而裴矩故意將劉琨的敗亡跟當時的西晉朝廷不支援聯絡在一起,雖然說法未必完全正確,但確實讓黃明遠心有慼慼。直到西晉敗亡的寧平城之戰,西晉朝堂上可還控制著直屬部隊十幾萬人。
積毀成山,三人成虎。自己常在北地,裴矩怕不是告訴自己朝中要有人,莫要成了第二個劉琨。
“劉琨歸段匹磾,雖被其委任為大都督,但段匹磾一朝懷疑劉琨,立刻將其下獄,父子叔侄四人同死,不亦一樣令人哀傷嗎?”
裴矩剛給黃明遠講了一個朝中無人、容易出事的故事,黃明遠反手就給了裴矩一個朝外無人也易出事的例子,倒是不枉多讓。
裴矩聽了臉上變得有些難看,其實黃明遠說得正是裴矩所擔心的。
裴矩志在相位,就少不了有名將支援,尤其是他這種沒有領過兵的純文人。一如漢武帝時的劉屈氂與李廣利,晉元帝時的王導和王敦,晉孝武帝時的謝安和謝石和謝玄等人。
裴矩早就看好了黃明遠,讓黃明遠做他的謝石、謝玄,不然他也不會冒著大不諱將女兒嫁給黃明遠,當時的黃明遠可只是一個無名小卒。
當然,那時的黃明遠雖然不顯達於人,但裴矩卻是知道黃明遠為楊廣父子二人信重,其之後必然顯赫。
現在的黃明遠兵權在手,正好補齊了裴家在兵權上的缺陷。裴家世代簪纓,文武之才不計其數,若說美中不足、唯一缺少的,怕也正是這兵權了。
唯有手上有三五個關係親密的領軍大將,這宰相之位才能坐的安穩。而黃明遠是楊廣父子二人皆信任的人,又是他的女婿,只要翁婿二人聯手,正好可以抵抗朝堂內外大部分的風刀雪劍,獨佔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