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雲看著臨倚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道:“公主,你是不是沒睡好?又做噩夢了?”
臨倚安靜地站在窗邊看著外面安靜的一切,並不說話。
麗雲已經習慣了臨倚早起的時候這種神遊太虛的狀態,她不回答也不在意,起身來自顧去洗臉。
等到瀲灩和麗雲重新走進屋子,臨倚忽然說:“我想到外面去看看。”
瀲灩和麗雲互看了一眼不做聲,她們知道臨倚想去看什麼。
當她們三人走到村子外面的時候,隱隱就有血腥味飄了過來。臨倚頓了一下,幽幽嘆息道:“散了一個晚上了,竟然還有這樣重的味道……”
說完她又朝前走去,瀲灩有些著急,拉住她道:“公主,別過去了吧。還在這裡都能聞到血腥味了,再過去就該看見……”
臨倚低下頭頓了一陣,道:“我想去看看。”說完便往前走去。
瀲灩看著那個倔強的背影,在心裡狠狠嘆了口氣,臨倚公主一直都這樣任性。瀲灩知道她為什麼要來這裡,看她蒼白的臉色,並不是真的對這裡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也許她自己都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吧。臨倚這樣一個人,生存在這樣的環境,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走在塔瓦那村寨通向山外的小路上,那血腥味越來越濃重,這代表著臨倚越來越接近戰場,那個許許多多人為了自己的生命,不管她們願不願意都要將刀劍揮向自己同類的地方。她彷彿害怕接近那個地方一樣停下了腳步,瀲灩和麗雲亦步亦趨跟在她的身後。
轉過一座小山包,那些觸目驚心的紅色,橫七豎八的身體,刺眼的斷臂殘肢就毫無預警地撞進了臨倚的眼中,無遮無攔。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臨倚下意識退後了一步。她臉上的血色又褪去了幾分,使得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帶上了一絲透明。
寒冷一陣一陣侵襲她的身體。臨倚忽然覺得很冷,手足冰涼,她伸出顫抖的手緊緊抓住自己黑色的披風,然後一點一點往前走去。看著走在前面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影,瀲灩的聲音帶了寫悽惶:“公主,我們回去吧。”
臨倚轉過身來看她,眼神帶著些許的茫然,可臉上的表情還算鎮定,瀲灩終於放心了一些。
臨倚看著瀲灩熟悉的臉,半晌才說:“瀲灩,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這麼多,這麼多人,因為我……都死了!”
瀲灩連忙道:“不是的,公主。這不是你的錯,都是那些渠真人。他們若是不侵略塔瓦那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死了。都怪他們,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臨倚眼中閃現出了一絲迷惑,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下的一隻斷手,低低地道:“可是,若不是我設下那哈大婚的那個局,這場戰爭就不會這樣早地到來。”
瀲灩道:“可是不管你做不做這些事,這場戰爭都是遲早要發生的。這就是人的貪婪,他們明明知道這樣做要死人,可是卻依舊要來侵略塔瓦那。公主,其實你心裡清楚,只要有人,只要有貪慾的人,戰爭就永遠不會消亡。”她們這些從小長在深宮的女孩子,雖然被一道高牆圈養在一個安全的環境裡,可是戰爭這樣的詞語,卻從來沒有真正遠離過她們。她知道臨倚在乎的並不是戰爭本身,臨倚在乎的是,這場戰爭終於跟她聯絡在了一起,所以那些人的生死,便也都要算到她的頭上了。
瀲灩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跟臨倚解釋。從一開始她們在乎的東西就不一樣。既然無從解釋,那就乾脆閉嘴。得不到瀲灩的解釋臨倚也不追問,她根本也就不打算從別人身上得到答案。這麼些年,她已經習慣了自己尋找答案。
她轉過身,朝著遠處看去,卻忽然在不遠的小山崗上發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在藍天的映襯下,那個身影顯得這樣孤傲,這樣清晰。
臨倚定睛看過去,才發現那個人也在看著她。那個人看到她在看他,也不驚慌,依舊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不動也不說話。他的眼神似乎帶著沉靜人心的力量,就那樣直直地看著臨倚。
臨倚惶恐的心在他的注視下忽然就安定了下來。她抬頭直直地看著那個男人,同樣不躲不閃。隔著這樣遠的距離,臨倚彷彿能夠看到他瞳仁的顏色,那樣純淨的黑色,乾淨得近乎透明的感覺。
瀲灩和麗雲也發現了遠處的那個穿著黑衣的男人,她們立刻就警惕起來。瀲灩見臨倚一點反應都沒有,便出生提醒臨倚:“公主,那個人很可疑。他似乎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也觀察了我們很久。我們是不是應該走?”
臨倚的視線依舊沒有從那個人身上收回來,她冷冷地看著那個男人,話卻是對瀲灩說的:“不用,他只有一個人。他對我們構不成任何威脅。”
兩個人彷彿競賽一般對視,倒是臨倚先轉開了視線,她轉過身對瀲灩道:“我們走吧。”和一個陌生人這樣對視,她忽然覺得很無聊。
三個人便這樣從容安靜地退出了這個戰場,卻不知道她們的對話早已經被那個男人聽了去。
對於臨倚來說,在戰場上遇到的那個男人就象是在大街上擦身而過的陌生人,在她的心裡並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可是她卻不知道,在她轉身走出了很遠之後,那個男人依舊看著她離去的地方,眼中原本清明的黑色也漸漸渾濁,變成深深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