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所有的事都處理完成了,熙牧野下令重新啟程,那幾個死去的人在這個隊伍裡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也許這些人都早已經見慣了大風浪,自己的生死尚且顧不了,如何還能對他人的生死有所回應。
可依舊還是有人例外,倒不是因為她沒有見慣生死,而是她覺得這樣做不過徒勞無功,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活回來,而活著的人卻也許就要應為這件事受累。
“公主,你怎麼這樣魯莽?!”才上車,麗雲便氣急敗壞地對臨倚道。
臨倚默默看著窗外,半晌才說:“你難道不希望我為弱柳報仇嗎?”
麗雲道:“我當然希望為弱柳姐姐報仇。但是現在你依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時候。為什麼就這樣心急呢?以後咱們有的是時間。”
臨倚轉過頭來看著麗雲,道:“麗雲,你知道嗎?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信任,是有時間限制的。等待的時間越長,失望也就越多。我不希望弱柳對我的失望會隨著時間的增長越來越多。”
麗雲道:“可是你也得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皇上親自到濰城去接你,已經很招眼了。現在恐怕咱們就是風暴中心,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盯著咱們。你現在還不韜光養晦,這樣張揚的行事。公主,難道你就真的不在乎天下人的目光?”
臨倚不說話。她不是無言以對,只是不想再說。麗雲是對她好,可是麗雲早已經離她很遠。她很快地學會了用最冷靜理性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世界。判斷什麼是對自己最好的。可是臨倚卻不希望這樣。她擔心一旦自己也這樣,總有一天,原來的自己會丟失在急速流走的時間之中。
見她不說話,麗雲道:“我知道公主你在想什麼。樹大招風,你若想要自己以後的日子能安穩一點,現在就不應該這樣張揚。還有,你明明知道弱柳姐姐心裡對你還存留著怨恨,她做出這樣的選擇不過是在走投無路之後的無奈選擇而已。你為什麼還要答應將她留在身邊?”
臨倚忽然就覺得反感,她皺起眉頭道:“範大嬸是因為我死的。難道我就沒有責任照顧弱柳了嗎?更何況弱柳現在如同你所說已經走投無路。”
麗雲閉上嘴不再說話,並將頭扭到一邊。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說服臨倚。她總是緊緊抓住過去,記住那些跟自己有關的一切。麗雲覺得她就是活在過去的人。對弱柳,她心裡始終懷著一份愧疚。也許正因為她這樣活著,所以才是她,所以才是她與別人不同的地方。
就這樣,弱柳跟著臨倚進了東靖皇宮。熙牧野對此並沒喲表示反對。相反,他直接就將弱柳賜給了她。自此,弱柳陪著她走過了很久很久的歲月。
十月初九,熙牧野帶著臨倚回到了京城,隊伍在城裡休整了一個時辰,正要回宮的時候,便有人來報,說是皇貴妃派人出城來迎接皇帝。當日臨倚剛剛隨熙牧野從濰城啟程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車駕是分開的,中間隔了很多人。但是過了行水之後,熙牧野又說這樣不方便,英常侍回個話要來回跑,因此便將臨倚的車駕調整到了他的龍輦後面。因此,臨倚的訊息也靈通起來,只要有人來找熙牧野回報訊息她都知道。
聽到來回報的那人說了一句“皇貴妃”,臨倚愣了一下,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了龍如蘭美麗的臉龐,自從開始逃亡,她便再也沒有想起過她。想來熙馭風死了之後,她和龍如蘭本就應該是這個東靖皇宮裡最親的兩個人,因為她們不止擁有一個丈夫,而且當丈夫死了之後她們應當是站在同一陣線上的人。
但是從一開始,龍如蘭就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她們兩個人永遠也不可能會站在同一陣線上。也許,並不是因為逃亡而沒有時間想起她吧,只是因為熙馭風雖然死了,但是她心裡的那根刺依舊,所以她選擇忽視那個人的存在。
愣愣地想了一陣,她忽然聽到麗雲說:“奇怪,怎麼會是皇貴妃出城迎接皇上。難道不應該是皇后帶領嗎?”
臨倚霎時才反應過來:熙牧野的皇貴妃當然不可能是龍如蘭。而現在這樣的情況說明,熙牧野的後宮是皇貴妃在當政,最大的可能便是他沒有立下皇后,中宮虛懸,因此才會由這個皇貴妃主理後宮。她也能猜到這位皇貴妃是誰,恐怕就是那個張幼藍—當日自己親手給他挑選的王妃吧。
臨倚嘴角現出一絲冷笑來,這個世界真實世事無常。命運真實一個好玩的遊戲!當日張幼藍不過是一個羞澀安靜的女子,她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如今,她已經貴為這個國家到目前為止最尊貴的女子了。再想想自己,這半年來,如同老鼠一般過著見不得人的生活,被人追得狼狽逃竄。甚至還連累一個無辜的山野村婦丟了性命。
思考間他們已經來到宮門口,臨倚從窗簾看出去,果然看到了一隊人遠遠站在皇城門口,肅穆嚴整。連她都要忍不住感嘆這張幼藍如此有手腕,看來時間真的能夠讓人成長。再回頭想想自己,臨倚覺得有些訕訕地,自己……這些年經過了這樣能夠多的事,似乎真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怪不得不管是瀲灩還是麗雲,都總是要在自己耳邊嘮叨。
熙牧野的龍輦剛到門口,那領頭的女子就帶著所有人跪下來向熙牧野見禮了。臨倚站在熙牧野身邊,從她的角度看出去,面前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這樣的感覺,她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想來,這就是誰都想當皇帝的原因了。面對這麼些乖順的人頭,能讓人感到一種站在世界頂峰俯瞰一切的暢快感覺。
只聽見熙牧野一聲“平身”,那女子抬起頭來,臨倚心說,果然是她。卻沒有太多的訝異。倒是那張幼藍,抬起頭來看到站在熙牧野身邊的竟然是臨倚的時候,整張臉竟然煞白。臨倚看著她有些微微發抖的身軀,在心裡嘆息,依舊還是沒有太多心計的人啊,在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被推上了這個風口浪尖,她的歸宿註定會很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