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硬從椅子里拉了出來,臨倚沒有辦法,只得慢慢地走進屋子裡,打起精神換了衣服。等她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英常侍匆匆出門的身影。她不禁道:“他幹什麼去?”往日不管熙牧野去哪裡,英常侍總是寸步不離地隨侍在側。可是現在他忽然走了,臨倚便有些好奇。
熙牧野笑笑,道:“沒什麼,讓他去做件事。我們走吧!”
既然他不說,臨倚也不想再問。披上弱柳遞過來的披風就跟著他出門了。熙牧野帶著她,身後跟了一群人,一行人走在寂靜的深宮裡,竟然是鴉雀無聲。
熙牧野帶著她走過了永定橋。這世上皇宮的格局大抵都是一樣的,東靖皇宮裡也有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流,帶著對盛世的美好向往,東靖皇室將之命名為“永定河”,架設在永定河上的橋就被稱作是永定橋。
此時正值隆冬,天氣很冷,滴水成冰,永定河的河水也被凍住了,河面上甚至有人在行走。站在永定橋上往下看著,臨倚忽然想起了當年還在西琪的時候。
那時候自己幾歲?八歲吧。小孩子都不怕冷,越是這樣寒冷的天氣,越是興致勃勃地想在外面玩。那個時候她和既言就是這樣的,兩個人總是穿得厚厚的,然後在竹妃瀟湘宮裡的竹子間穿梭,偶爾惡作劇地搖晃竹子,站在底下的人就要遭殃,竹葉上的雪就會劈頭蓋腦打下來,往衣領裡鑽,涼涼的。到最後,玩的瘋了,衣服都被化掉的雪浸溼。竹妃知道以後,就不准他們兩個人再到竹林裡玩。
那個時候,阮既言也只是一個調皮貪玩的孩子。竹妃不讓他們再到竹林裡去玩,他就轉換陣地,不知道從哪裡弄來兩雙木頭做的冰鞋,帶著她悄悄跑到雲政宮的護城河裡溜冰。那個時候,她竟然也是有運動細胞的,穿著笨重的木頭鞋子,在那樣滑的冰上,竟然是身子輕盈,彷彿是一個小小的精靈,穿梭在一條玉帶上。阮既言對她這樣的天賦很是吃驚,甚至看著她活潑的身影在冰面上穿梭,竟然失了神。
那個時候的自己多快活啊,總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只要有既言的注視便可以每時每刻都這樣快樂。可是後來,她漸漸長大,忽然才發現自己和既言之間,其實是這樣遙遠。她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漸漸不再在既言面前展現自己活潑的一面,自己的性子是從什麼時候改變,既言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視自己的眼神漸漸變得哀傷。
臨倚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永定橋上看著橋下的人居然發起呆來。她嘆口氣,轉過頭來,便看到熙牧野揹著雙手站在她的身邊。他仰著頭看著天空,很專注的樣子。臨倚不禁也好奇地抬起頭來,一看之下竟然愣住了。
原來天上飛了一隻風箏。不知道是哪個宮的人在放紙鳶,它已經飛得很高了,在高高的天空中寂寞地飛行,讓人看不出是什麼樣子。
臨倚抬頭看著那紙鳶,一下子就愣住了。在陰霾的天空下,一隻看不清楚樣貌的紙鳶在天空中飛行。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隻紙鳶。那是既言為她準備的。她忽然想起了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怎樣地渴望自由,是怎樣地希望能夠有這樣一片能夠高飛的天空。所以那個時候,在花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奔跑之後,她毫不猶豫地扯斷了那一根細細的線。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失去了束縛的風箏,竟然連飛起來都不可能。它再也回不到天空,就只能那樣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熙牧野帶著一直在發愣的臨倚往前走,繞過了永定河,就是一片開闊的地方。那放紙鳶的,正是熙牧野的近侍英常侍。他指揮著兩個小太監在放風箏,那兩個小太監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牽制住風箏的線。熙牧野站在一旁含笑看著臨倚。
她慢慢地走近了那兩個小太監,道:“風箏……給我放可以嗎?”
那小太監將視線看向熙牧野,在得到了他的首肯之後,才將線卷交到了臨倚的手上。
臨倚拿著那一卷白色的線卷,眼裡漸漸浮起了水霧。她想起了那一年寂靜的山谷,想起了耳邊呼呼的風聲,想起了阮既言溫暖的懷抱。這一切都讓她覺得自己是這樣自由。在看看眼前的自己,站在旁邊看著的四個人,眼睛都緊緊地盯在自己身上。熙牧野站在那裡的姿勢看起來是這樣隨意,但只有臨倚知道他的蓄勢待發。只要她有異動,他便會毫不猶豫走上前來,禁錮她,折磨她。
臨倚拽著風箏線,愣愣地看著天空,卻沒有在看那風箏。半晌之後,她做了一個和三年前一樣的舉動,伸手很快地將那線扯斷。身邊的四個人都吃了一驚,熙牧野的眼中,眸色漸濃,這是他憤怒的前兆。
臨倚將那線卷扔在腳邊,剛才太過用力去扯那線卷,她的手已經被線勒傷。她毫不在意,只是轉過身,往落梅殿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自己任性,但是,若到了此刻,她還連任性都不能的話,她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熙牧野在她身後沉沉地道:“阮臨倚,你這是在挑戰我的底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想起了你的太子哥哥了,是不是?也許還想到了那個死了的人。可是你別做夢,你永遠也無法回去了。這輩子你除了我的身邊,哪裡也去不了了。”
看著臨倚漸漸遠去的身影,熙牧野冷哼一聲轉身快步走了。他心裡很憤怒,為她的心裡到現在裝的依舊不是自己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