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借助建築小隊的力量,妄想著自己建一個房子是一件漫長而又辛苦的事情。
打地基在寒假結束之前就完成了。年後,母親決定和父親共度難關,沒有外出打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是等待填埋的泥土下陷落成厚實的基,以及磚頭水泥和沙石的採購工作。聽父親說附近有一個廢棄的沙壩,那裡的沙可以自取,但要自己出人力物力。於是父親請了外婆那邊的熟人九生叔幫忙運沙,父母負責裝沙。我和弟弟們都在上學,只有週末的時候才可以回來幫忙。到夏天的假期之前,終於完成了沙的準備工作。
那個暑假,父親就訂購了沙磚和鋼筋水泥。我和弟弟們的暑假就在搬磚中度過。不過好在父親請了一堆幫工——幸福村的小孩,聘請工資是每一百塊磚頭1塊錢,現結。每個人的手上都開始長水泡,破了之後又起,直到形成了繭子。但有人陪著的時候,搬磚就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沒有多少個人會在意最後自己手上長了多厚的繭。鋼筋水泥是直接進村的,因為有小型的山王拖拉機可以從小路那裡一直開到我家工地旁,我們只需把它們卸下來儲存好就可以了。
奮鬥了一個暑假,終於把材料集齊了,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了,但也意味著我和弟弟們要開學了,只剩下父母二人奮鬥在“一線”。
父母他們的分工很陰確,母親遞磚頭和水泥漿,父親負責和水泥漿和砌磚,就這樣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地幹著。因為是給自己打工,倒沒有給別人打工的緊迫感,比以往隨意了一些,像今天幾點開始,幾點結束,幹多少這樣的都沒有嚴格的要求。不過,在父親的工作表裡,還是有具體的完成度要求,比如一個星期砌牆一米。
說他們輕鬆隨意吧,有些時候烈日炎炎下還能看到他們工作的背影。都說每天的下午兩點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但父母還沒有休息,依然在井然有序地忙活著,一個負責遞,一個負責砌,即使滿頭大汗淋漓也沒有抱怨什麼,摘了手套,也不管手上有沒有沾上水泥漿或者磚粉,胡亂地在臉上擦抹一通。
父母樂在其中,外公外婆倒是不樂意了。外婆盯著父親的臉,認真地說:“堂啊,我把女兒嫁給你,不是為了讓他陪你曬太陽的。”
父親陰白他們的意思,心疼女兒,為女兒鳴不平來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麼,母親就維護上父親了:“媽,我過的是日子,既然是日子,就得有苦有幹,等我建好房子,早點住在平房裡,那不是好事嘛。”
“是是是,可你們也得看著這日頭啊,該休息就得休息,沒這健朗的身體,你們建好房子還得落一身病。”
“媽……”
“是,媽說的對,我會注意的。”
父親拍了拍母親的手,攔住想要辯解什麼的母親。外公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不過他也不會說什麼,老婆子說得有理,這女婿也沒什麼錯,都是一家人,說說聽聽這一切都過去了。外公就是這樣,心如陰鏡,從來不會和外婆爭論什麼。可是這樣一來,外公外婆也被拉入建房子的隊伍裡。就這樣,外公和父親負責砌牆,母親和外婆遞磚遞漿,燒水煮茶。
後來我問父親:“爸,外公外婆年紀都那麼大了,你怎麼可以讓他們跟著你忙活?”
父親當時沒有想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有點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說:“書沒白讀。”
“我一直都沒有白讀書好嗎?就你天天說我這兒那兒的。”
“我也想攔,可他們疼你媽媽,我說什麼都不聽,搬你大舅出來都不管用。”
我一聽到這,就知道這個事情是最有權威的大舅都搞不定的事情,那就代表徹底沒戲了。
好不容易,在外公外婆的加盟下,房子如願地建好了,卻沒有資金裝修。母親建議不裝修,直接入住,但是父親不願意。他堅持按照原計劃,裝修好再入住。
父親說服母親的理由很簡單——他不能讓孩子長大以後埋怨他不能給他們準備一個好點的房子。
最後,為了裝修房子,母親還是走上了外出打工的道路,同時也是為了我和弟弟們,都集體住校了,需要很大的支出,緊靠父親那點貧乏的工資,還不足以支撐這一切支出。
兩年後,房子終於裝修好了,可以入住了。可誰都沒有想到會在進新屋的那天發生阿土那件事情。好好的一個喜慶的日子,卻撞上了那麼悲哀的事情,父親經常搖頭嘆息地說:“命啊。”
我不知道父親在嘆息阿土的命還是他的命,或者說是我這一家子的命。
後來,我上大學了,沒有像算命先生說的那樣成為狀元,只是考了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校。父親水泥工的工作還在繼續,只是他好像找到了別的發展方向,開始像周圍的城市拓展他的作業範圍。父親成為他們小隊的隊長了,負責發工資和工作接洽,幹得越來越有勁頭了。
有一天,我在學校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她說父親在高空作業的時候,被磚頭砸了一下腳,傷到了腳筋。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父親在母親的勸告下,辭工回家了。她也回家照顧父親了,還叫我不用太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