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斟一爵,飲下,“此番出兵不同尋常,無論是過宋還是過魯,你們都要做到法紀嚴明,顯出大秦威儀。山東列國無不視秦為虎狼之國,視秦卒為虎狼之師,此番出征,恰是我們證明自己的機會,你們必須做出樣子,讓他們看看什麼叫作正義之師、禮儀之師!換言之,你們
不可擾民,不可失禮,不可失義,行軍佈陣,皆要循規中矩;營外出行,務要軍容整齊。宋君、魯君在下全都講妥了。泗下列國無一不受齊人的氣,無一不在心底怨恨齊人,也都曉得秦人是不會要他們土地的,也不會要他們草木的。相反,這麼多的輜重供養,於他們還是一筆難得的生意呢,所以,他們絕對不會為難諸位。”
見張儀打出此等算盤,三人歎服,抱拳道:“相國高謀,末將敬從!”
“韓王可惡!”得知秦人安全越過韓境,抵達魏地,齊宣王恨極,一拳砸在几案上,“魏人伐他,寡人舍死救他;秦人伐我,他非但不救,反倒借道於人,這這這……”
“唉,”田嬰半是感嘆,半是為韓王開脫,“秦人要借,韓王不敢不借呀!關鍵是,我們如何禦敵?”
“唉,”宣王亦嘆一聲,“要是曉得如何禦敵,寡人就……”
“田忌將軍可有音信?”
“你說得是,他不肯回來!”宣王不無懊惱道,“楚王封他君了,在黔西。使臣見他時,他剛要上路。使臣好說歹說,他只是不肯哪!”
“是哩!”田嬰接道,看向宣王,“臣已奉王命,令五都之兵計十萬人應徵,五萬赴阿城大營,五萬發至臨淄,聽王命禦敵!只是,臣聽說,應役兵士尋出各種藉口,甚至不惜花錢疏通司徒府,不想應徵啊!”
“哦?”宣王驚道,“為什麼?”
“風聞秦卒皆是虎狼,一到陣上,不顧一切向前衝,照面就是割耳朵!”
“豈有此理?”宣王震怒,“上戰場就是赴死,怕什麼割耳朵?”
“是呀!可傳言不是這麼說,傳言說,秦人不是大魏武卒,是什麼樣的耳朵都割呀!死人的割,活人的割,拿槍的割,沒槍的割,戰死的割,連投降的也割……他們什麼也不要,只要耳朵!”
“這這這……何處來的傳言?”宣王震驚。
“是從魏人那兒傳來的。河西之戰中,不少魏人扔掉兵器,跪地投降,可秦人不管,一手刺人,一手割掉左邊耳朵。僥倖活過來的個別士兵,也是隻有右邊一隻耳朵呀!”
“可惡!”宣王一陣噁心,握緊拳頭,有頃,盯緊田嬰,“嬰弟,我們沒有退路了。急迫之事是主將人選,稷下匯聚天下英才,可發榜徵聘!”
“臣受命!”
田嬰回府,使人寫出榜文,請宣王蓋過璽印,張懸於稷下。
稷下沸騰了。
蘇秦是在宣王張榜的第三日回到稷下的。
蘇秦站在圍看榜文的人群裡。
榜文是一塊木板,做工精緻,大意是,凡有治軍籌策之才、能主將三軍抗禦強秦者,必封將賜侯。
立榜三日,閱讀者眾,卻無一人揭榜。非稷下無人,實乃主將三軍抗禦強秦,實乃天大之事。自己頭顱事小,三軍數萬人馬盡皆繫於一人,這是誰也不敢輕易擔當的事兒。學者們縱有辯天駁地之才,但要他們揹負幾萬生靈,這個壓力實在太大。
審看一會兒,蘇秦沒有回他的小府宅,而是吩咐飛刀鄒直驅遠在郊外的匡章宅第。
匡章的宅子瀕臨淄水,有十幾畝大,林木茂盛,清靜宜人。
蘇秦沿小徑走到盡頭,現出三進院子,俱是土牆草舍。
柴扉掩著。
蘇秦敲門,匡章的御者兼僕從走出,認出蘇秦,迎進,將他帶到匡章書房。
書房位於草舍最後,可以從視窗觀賞淄水。
房門大開,蘇秦朝僕從擺下手,自行進來。
匡章仍在案前席坐,面前擺著兩捆竹簡。蘇秦打眼一看,就知是孫臏留下的。竹簡沒有攤開。
匡章顯然在冥想狀態,對來人視若不見。
蘇秦在他對面坐下,良久,輕輕咳嗽一聲。
匡章睜眼,見是蘇秦,驚喜:“蘇大人!”
“呵呵呵,”蘇秦拱手,“有擾章子了!”
匡章回禮,尷尬一笑:“在下……以為是下人送水來呢,慢待了。”
蘇秦瞄向他的兩捆竹簡:“看這樣子,章子當是爛熟於心了。”
“字字珠璣啊!”匡章慨嘆,“可惜在下愚笨,日日研習,也不過是記個詞句,離蘇大人要求的入心、會意尚差甚遠!”
“聽到章子說出此話,在下就放心了!”蘇秦拿過竹簡,攤開,又合上,一臉微笑地盯住匡章。
“蘇子可為秦國而來?”匡章直入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