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之後又安靜了一會兒,遊連這才開口:“辛大人,本官在吏部這些年處處受氣,也就辛大人算是與我一條心,有些事情也只能與辛大人探討一二了。”
辛嘉祥連忙應道:“多謝侍郎大人看重,願為大人分憂。”
“剛剛本官去了一趟司禮監,何公公讓小黃門給我遞了訊息,只有一句話,”遊連似乎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遊大人可願為天官?’本官雖說不明其意,但還是去了一趟司禮監。”
辛嘉祥也愣住了,一個內侍對一個在朝官員,尤其是多年鬱郁不得志的吏部侍郎問道願不願意做吏部尚書?這算什麼事?
但他沒有開口,只是等著下文,這些年在吏部自己對遊連可謂表現得忠心耿耿,這件事他既然開了口,就一定會說完。
果然遊連繼續開口了:“...本官到了司禮監後,何公公邀本官共飲,言談中居然說他有辦法讓本官當上吏部尚書,而且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辛嘉祥不可置信:“何公公當真如此說?雖說何公公掌了批紅蓋印,但吏部是六部第一衙門,又是吏部尚書這個緊要位置,何公公哪兒來的膽量和氣魄說這番話?”
遊連的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有些乾啞,撫著鬍鬚的手有些顫抖:“本官也有些不解,但詢問之下何公公只是笑而不語,直到本官追問許久,何公公才坦誠道內閣盧閣老是他的人!”
宛如無聲驚雷在腦海炸開,辛嘉祥一瞬間就明白了。
內侍的批紅,內閣的票擬,吏部的摺子...
看來何公公許諾的吏部尚書真有可能不是開玩笑的。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遊大人如何回覆何公公的?”
遊連搖了搖頭:“當時本官也是一時震撼無語,反應過來之後才向何公公問道為何會將這等隱秘事與本官全情托出,你猜何公公怎麼說?”
辛嘉祥搖頭表示不知。
遊連苦笑一聲:“何公公說本官在吏部舉步維艱是朝堂都知道的事情,而且本官當年也因為貪了些錢被御史彈劾過,何公公找出了當年的摺子,覺得本官一定會將此事應承下來,這才找上了本官。”
他有些自嘲的撥弄了下桌案上的杯子:“確實,仕途不順,心有貪意,這麼一個好機會擺在面前,何公公是認準了本官會動心啊!”
辛嘉祥臉色不變,開口詢問:“那遊大人作何打算?”
“本官與辛大人一同在吏部打熬了這些年,也算患難與共,而且本官很欣賞辛大人為人處世的風格,所以今日才坦誠相告,便是希望能得到辛大人的建議,實不相瞞,本官也有些迷茫了...”
遊連仰起了頭,閉上眼睛繼續撥弄茶杯:“嘿,吏部尚書...”
辛嘉祥沒有去看遊連,而是看向了窗外:“下官記得,當年遊大人是中了榜眼?”
“不錯。”
“三甲進士要騎馬出南華門唱名,陛下親自賜酒,遊大人還記得那一幕嗎?”
遊連微微一嘆:“此生最美風景,怎能忘懷?當年唱名時心中便想著此生必報國恩了,只是這些年庸庸碌碌,實在是耽誤了心中豪氣。”
他突然一愣,然後釋然:“本官明白辛大人的意思了,確實,雖說多年仕途不得意,但本官也是十年寒窗南華唱名做上來的正經侍郎,而且深受國恩這些年衣食無憂,此刻居然會為了一個閹人言語心思不定,卻是讓辛大人見笑了。”
辛嘉祥拱手稱不敢。
似乎想明白了的遊連精神好了起來,他直接站起身:“此事事關重大,若是盧閣老真與何公公共同進退,那看何公公的動作,朝堂要起大風波了!本官這就去與首輔大人訴說此事,也就首輔大人還能壓制何公公了。”
辛嘉祥也隨之站起身,不由讚道:“我大魏有遊大人這般見利不忘國恩,遇事立身愈正的官員,何愁不國泰民安?下官欽佩不已!”
遊連也笑著向這個自己的下屬行了一禮,這個多年在仕途上沒有建樹連連碰壁的官員,終究還是選擇了心中如當年苦讀那般單純樸素的理想。
只為報國,報國而已!
兩人拱手道別,遊連自去尋首輔謝洵,而辛嘉祥也出了侍郎官署,站在了走廊上。
雨還是沒停,吏部庭院裡的花木也被打得有些有氣無力,左侍郎官署裡的笑談聲隱隱傳來,整個長安籠罩在雨後的霧氣裡。
他摸了摸下巴上蓄了很多年的鬍鬚,若有所思:“何公公,盧閣老,謝首輔...”
“吏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