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作風兇悍,不是策略得當。它的銷售策略很有問題,要是我的話,根本就不會這麼做。”
“他們不是你。”
“我記得你說過,價格戰其實是他們挑起的?”
黃立工緩緩點頭,“我先降價,但是,是他們挑起來的。”
“挑價格戰,一般就三種情況。第一種,財務性的價格戰。清庫存,改善財務報表,衝上市,拉股價,總之短期意圖很強烈的。雄也現金情況很好,又不上市,不屬於這種情況。第二種,挑戰性的價格戰。市場新秀,落後者,挑戰霸主,用利潤來換空間,得搶份額,佔領使用者,站穩了腳跟,才能有發展。雄也也不是這種情況吧。”
“不一定是落後者才會挑戰吧,很多霸主吃飽沒事幹,也會常年降價。”
“那大都是網際網路企業吧?!我賣一瓶紅酒,你賣一個機器人,降了十塊,就是實打實的十塊錢利潤啊。他們羊毛長在狗身上,利潤全在看不見、想不到的地方,哪裡是降價,免費、倒貼才是主流。”劉斐喝了一大口酒,問,“我問你,你的機器人,還能在機器人外面整出利潤來嗎?”
黃立工語塞,嘟囔著說,“你淨說實話。”
“第三種是,戰略性的價格戰。霸主通常會挑起來的是這種,戰略打擊,收拾冒出來的挑戰者。用利潤幹掉你的未來。等你死了,它再恢復價格。四大家族乾的不就是這事嗎?要我看,雄也只可能是這種情況。”
“雄也還不夠格稱作霸主呢。”黃立工冷哼一聲。
“比你大。”劉斐哂笑,“既然主動挑事,等到你真出手了,卻又跟著你的節奏走。我實在想不通。”
“他們的水平也就在這裡。”
“雄也這幾年的銷售做得很好,很有章法,也沒聽說他們換人。不至於啊。”劉斐沉吟著,說,“我總覺得他們這個價格戰,打得不情不願的。”
黃立工皺起眉頭,經劉斐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有點奇怪了。
“提價如何?”劉斐忽然說。
黃立工一愣。這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找劉斐,原是寄望於她用豐富的經驗幫他琢磨個騰挪之法,打著低價的旗號,變著法子把利潤給拉回來一些。
“這不才是你的風格嘛,越是沒錢,越要降價。那資金越充足,就越要提價。”
“你是認真的?”
劉斐不回答,自顧自地喝著啤酒。黃立工抬頭看著天空,這幾個月來,他面上豪言壯語,但心底越來越明白,低價難以為繼。當初為了融資,他兩邊騰挪,畫了好大的餅。如今資金到手,政府的地也給了,園區概念也出來了——這些坑都是要填的。過去這段時間,他沒閒著,在折騰產業園的同時,也接觸和試探相關企業,想遊說上下游企業入駐,但應者寥寥。當然,也有可能產業園還只在圖紙上,別人還沒法當真。他之所以死死抓著低價策略,很大程度也是出於現實壓力。一個是當初的承諾總有一天要給交代的,份額和業績不能差,再苦也只能苦在自己肚子裡,獨自扛著。另一個是產能,大餅畫出來了,一旦產能建起來,空著總不是事,成本壓力大,而且產能空置的訊號一旦傳出去,很容易出事。低價策略雖然沒利潤,產能終歸能轉起來。他沒少找人商量,羅平志、張文峰,同行朋友,沒什麼良策可對,啟發性的話都匱乏。
“雄也會怎麼做?”
“我猜它會跟進。”
“你猜?”
劉斐笑,挑眼色示意黃立工快喝酒。黃立工只好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劉斐說,“我問你,如果雄也鐵下心,一年的利潤全不要了,把你往坑底裡拖,你能撐多久?”
黃立工默然。他未必能撐得比雄也久。製造業是個燒錢的生意。他長呼一口氣,說,“提價太激進了,我還不太有把握。”
“那就恢復到原價。”
“嗯。再給雄也傳遞訊號,回到一開始的平衡,在那裡重新競爭。”
“還要傳遞一個訊號,鯤鵬資金很充足。”
黃立工馬上點頭,“讓他知道,我不怕打仗。”
劉斐舉起酒杯,晃著裡面的金黃泡沫,“我們現在可以放開喝酒了吧?”
黃立工高舉手臂,衝著老陳晃。老陳看到了,大聲應著“來了”。黃立工衝他打出六的手勢,示意來半打冰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