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五個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郝成勝還留在軍裡,不為別的,就兩個字:
養家。
大多數人辛辛苦苦一輩子,為的就是一個安穩的家。
這些年望月見過不少,有種了一輩子地,最後餓死在自己家地裡的,也有冒險去山上打獵,結果被熊瞎子吃了的,還有去修城牆,被埋在城牆底下連屍骨都找不回來的。
比比皆是。
參軍入伍,能活著回家團圓,便是最好的歸宿了。
三年之後,望月和曾經的好友再度相會,看起來還能向從前那般熟絡,上天卻在兩人之間隔了道看不見摸不著也跨不過去的牆,就好像時光一去不復返,落到地上的葉子再也長不回樹上那樣。
且有些話,現在也再說不出口了。
道別之後,郝成勝停在原地,盯著望月和文南的背影看了許久,也不知這個粗漢子在想些什麼,乾燥的風吹得他嘴唇都有些起皮。
最後他猛地一拉韁繩,掉轉馬頭,往回去了。
望月邊走邊和文南講了從前的事情,她只是單純想找人傾訴,奔霄和文南都能聽她講一堆往事。
奔霄也和文南一樣沉默著聽,四周除了望月的說話聲,就只有奔霄的蹄子踏在地上的噠噠聲。
望月有好多話沒辦法說,至少在這個時候,沒人能聽她講。
其實對於人界來說,她一直是個外來者,像個不小心闖進城鎮裡的小野豬一樣驚慌失措,四處亂撞,還差點被人抓去剝皮做成烤野豬。
但此時有人對她伸出了援助之手,沒有傷害她,也沒有將她看作錢財或是物件兒,而是把她當成和他們自己一樣,和他們沒有區別的、真真正正的“人”。
她也是過了好久才明白,為何自己費了這麼多周折,差點把命賠上也要上岸找到阿孃。
她醒來這麼多年,阿孃從未開口跟她說過一句話,望月跟阿孃搭話她也不理自己,鮫人族裡從未有人提過阿孃的事情。好像整個南海只有望月自個兒能看見那個天天坐在織機跟前的女子。
她和兮黎奶奶提過阿孃的事兒,結果她老人家也沒明說,只是叮囑望月好好休息。
其實那時候望月就差不多明白了,她陪著一個永遠不會說話的虛影,把虛影當做自己的家人。
這是自欺欺人。
可是望月心裡明明白白,自己什麼都沒有,別人都有自己的父母親人,而望月回到家裡,就只有那個虛影端坐在織機前,日復一日地重複那些動作。
從織機裡出來的鮫綃,最終都會和海面上的泡沫一樣,融在碧藍的海水裡。
來到陸地上,說是想找回“阿孃”,實際上,望月還是想尋一個歸處。
她太想有個家了。
三年說漫長也漫長,說短也短,畢竟自己活了三百年,有可能還更久。這三百多年以來,唯一讓她覺得像家的地方,或許只有宣榮府了。
那個叫寧曜的神仙不由分說地把她拉進了這個家,讓她強硬地融進這個地方,望月怎麼都沒有想到,文南、連英、松羽他們,都笑著將自己迎了進去,並告訴她,這裡就是她的家。
既然是家人,就是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