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腦子裡想得越發天馬行空了。
她家主子可不像文人那麼油嘴滑舌,他們寫幾首酸詩一念,姑娘家的臉就紅得跟天邊的晚霞一樣。
就像衛承平,他那悶葫蘆脾氣在京城裡都是出了名的,八杆子都打不出半句中聽的話。和衛承平齊名的是名嘴聶三,聶三的父親聶叔秉當了一輩子言官,一雙狐狸眼睛天天盯著龍椅上看,連皇上多寵幸了某個妃子都要上奏一本,皇帝看到他那張老臉就開始頭疼。
聶叔秉生了三個好兒子,個個能說會道,在街邊買把韭菜都能從三文錢還到一文錢。尤其是老三聶止興,六歲時候就能把先生說出病來,八歲時候就忽悠人家把一套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便宜一半賣給了聶家,十三歲的時候學孔明舌戰群儒、引經據典,愣是將一群自視甚高的讀書人說到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最終只能嘆一句“聶御史教子有方”。
能和聶三齊名,可見衛承平這性子是有多悶。
在沒跟著寧曜學武之前,衛承平且還算個軟柿子,小時候在外頭受了欺負也悶在肚子裡,從來不會和第二個人說。
直到有一日,衛承平跟著父親赴宴,同齡的小孩子都聚在一起玩耍,見衛承平不吱聲也不動彈,便拿他當個消遣的物件逗弄。
小孩子嘛,對錯是非還不明晰,但總有一兩個性子頑劣,明知這樣不好,他依舊要做。結果一個壞果子帶爛了一筐好果,都圍著小衛承平踢打嘲笑。
忽然,一個小孩揮舞著小拳頭就衝過來,兩下就撂倒了那個帶頭欺負人的,有兩個小孩子直接就嚇哭了,另兩個作出一副兇狠表情,三個小孩扭打在一起,拽衣服的拽衣服,扯頭髮的扯頭髮,還有小孩在旁邊抓起地上的泥土就往人身上砸。
沒過多久,三個人都灰頭土臉,身上的綢緞衣服也被扯爛了。
衛承平就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那個算是救了他的小孩,和別人撕打在一起。
那年他四歲。
哭聲引來了大人們,然後小孩們的父母都黑著臉過來,各自揪了家裡孩子的耳朵,拎到旁邊訓斥。
衛父以為衛承平也跟別人打架,拉著他到一邊,問他為何要打架,可怎麼問這孩子都不開口,小臉都憋成了豬肝色,硬是咬著牙,一個字都不說。
他知道承平這孩子打小就執拗,卻怎麼都想不到會執拗成這樣,一時怒火中燒,抬起手來就要打。
這時,一道稚嫩的聲音忽然在旁邊響起:
“我是看別人欺負他,想幫他來著,是那些人先欺負他的!”
不遠處,渾身是泥的四歲小寧曜指著衛承平,尖叫著跟自己父親解釋著。
他腦袋上甚至還豎著根草。
寧老爺氣得鬍子都豎起來了,一腳踢在寧曜屁股上,大罵道:“先生教你認字讀書,就是讓你跟個市井混混一樣在別人家中給我丟人的嗎?有人欺負人家,你去告訴大人便是,逞什麼能啊?”
衛父盯著寧老爺,忽然記起來他是誰。
“文肇兄?”
寧父聽見有人叫他的字,驚異地往聲音來源看去。
“你是……子璞兄?”
就這樣,兩個多年未見的好友,就在這種情況下再度相遇。
兩人噓寒問暖一陣,提到自家孩子,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衛父是覺得自家孩子太過偏執,寧父是覺得自家孩子太沒規矩,又說到剛剛小孩子們打架,寧父更是拐著彎罵了寧曜好幾遍。
小寧曜站在父親後面,咬著下嘴唇,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小衛承平眨了眨眼睛,抬手拽了拽父親的衣角。
“是那些人踢我打我,還拿石頭砸我,他才和他們打起來的……”
他到現在只說了一句話。
“唉……”衛父嘆了口氣,“他們為何要打你?”
小衛承平搖搖頭。
“我知道,他們之前聽說這裡有兔子,打算來逗兔子玩,但是別的姐姐說那隻兔子死了,他們就想把他當成兔子。”
四歲的孩子說話還有些跳脫,但兩個大人都聽懂了。
衛父的立刻陰沉了下來,把兒子暫時託付給寧父,轉頭就去找那幾個孩子的父母要個說法。
他們衛家也算是世家,嫡長子這樣被人當成畜生一樣欺負,當爹的哪能咽得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