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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山長水遠不知倦怠的賭鬼們

多倫多四月份的氣溫還是會時不時的在零度上下徘徊。老天爺抽空會頑皮的給整座城市胡亂撒一把雪花,有時甚至持續數日。他老人家懶懶散散的嬉笑夠了,才在月底的時候極不情願的撤掉這幅白茫茫的背景畫布。

所以四月份的我們還是沒有太多的室外活動,經歷了一個冗長難熬的冬天,所有人都是疲憊不堪的。迫切的等候春天的降臨。

二零一零年的四月份,對於我和阿力還有東哥來說是繁忙的。現在回憶起當時的那段時光,思緒中已經找不到大雪紛飛的場景,整日裡風塵僕僕的我們絲毫無暇顧及戶外的天氣,甚至連白天和黑夜都變成了一個模糊不清的概念。

牽扯我們精力的並不是學業,而是每天所謂的繁忙的工作。這份工作現在說起來有些難以啟齒,就是賭博。每天櫛沐風雨的穿梭在賭場和家之間,紅著眼去,紅著眼歸,就像是三個走火入魔的異教徒,丟了魂魄一般的每日去到遠方朝拜。

這樣的狀況其實從東哥寫完保證書之後沒過多久沒已經開始了,只是二三月份的時候我們去的頻率比較少,從一兩週一次逐漸增加到一週兩三次,到了四月份之後就變成一天一次,風雨無阻了。

最初我們還是會去瀑布的那一家賭場。每天開車一兩個小時過去,再花同樣的時間開回來。大部分時間是阿力開車,我和東哥平攤油費,然後三個人分頭行動,各自前往自己感興趣的區域,直到口袋精光之後鎩羽而歸。後來隨著頻率的逐漸增多,阿力也挺不住頻繁的長途開車了,於是我們開始選擇搭乘專門的賭場巴士過去。巴士由一家華人開辦的旅遊公司運營,從華人密集計程車嘉寶區出發,中間會停幾站上下客人,最後終點站是賭場樓下的旅遊巴士停車場。這班巴士的好處就是發車頻繁而且座椅舒適,對於賭場的持卡客人竟然還是免費的。上車之後睡一覺就到了目的地,別提多愜意了。阿力管這班巴士叫做“賭場給尊貴客戶的人性化福利!”

賭場的吸菸區位於二樓一處室外天台。朝向瀑布的方向,景色壯美,如果不是因為這般風刀霜劍的天氣,我想我可以在這裡的長椅上面靜坐一個下午。冬季的瀑布依舊會騰起陣陣水霧,最終歸寂於四周圍以白色為主體的淒涼背景之中。不會融化的冰雪被鏟雪車推到路邊,形成一座座不大不小的山包,更是凜冽風雪席捲過後遺留下的確鑿證據。我和阿力喜歡時不時的來天台,阿力是因為煙癮大;我是因為聚精會神看牌,過度用腦之後出來放鬆,順便斷定一下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東哥是南方人怕冷,所以他不願意出來。

由於阿力每日喋喋不休的像我灌輸二十一點的各種知識,我也逐漸由角子機區域轉移到了牌桌上面。坐在阿力旁邊的位置,燒腦研究起其中的套路來,漸漸上手之後竟然也和他一樣開始走火入魔起來。不知不覺的變成了一個我之前極度唾棄的賭鬼。

二十一點又名“Black J”,是一種風靡賭場的撲克牌玩法。連同莊家在內需要兩個以上的遊戲者,賭場為莊家,賭客為玩家。莊家和玩家的目標都是儘量讓手中牌的總點數不超過且接近二十一。開局由莊家發牌,每人兩張,之後依照座位順序依次發牌。莊家持牌總點數少於十七,則必須要牌,如果莊家的總點數等於或多於十七,則必須停牌;而玩家則可以自由選擇要牌或者不要,不受點數大小影響。玩家總點數超過莊家即為贏,低於莊家或者超過了二十一點即為輸。遊戲不需要大小王,每張牌都有自己所代表的點數,二到十的牌其牌面數字即為點數,J,Q,K這三張字母牌則代表十,A這張牌可以代表一或者十一。此外還有一些細節規則,比如說雙倍押注,分牌押注,買保險,賭數字。不同的臺子也會存在一些不同的玩法。

阿力說他已經是教授級別的玩家了,勸我聽從他的安排,這樣贏錢的機率會大一些。他買了幾本厚厚的二十一點教材回家研究,常常廢寢忘食。我將信將疑的選擇按照他介紹的方法嘗試了幾次,結局讓我欲哭無淚,之後果斷決定和他分臺而坐了。阿力扼守惋惜的對我說這應該是一個放長線釣大魚的過程,堅持下去很快就可以看到曙光。我謝絕了他的好意,告訴他說我兜裡的錢不足以編成一條長長的線,再這樣等下去釣到大魚之前我就已經分文不剩了。

東哥一直堅守在輪盤比大小的區域附近。那個遊戲下注的人更多,條件也要艱苦一些,沒有椅子可以坐,只能一直站立著下注。憑藉著鋼鐵般的意志和信念,東哥贏少輸多,一邊消耗著體力,一邊揮灑著自己結婚所要用到的儲蓄。某天晚上一起吃飯,韓子雯滿意的誇讚東哥為了結婚也開始訓練身材,腿部的肌肉線條愈發陰顯清晰了。嚇得東哥夾菜的手不自然的哆嗦了幾下,如果被韓子雯知道他的肌肉線條完全是在賭桌前站久了練出來了,那勢必將會是一陣預估不到結局的血雨腥風。

“東哥,最近整體戰況如何!”我中途休息的時候亂轉,走過輪盤附近看到眼神空洞的東哥,隨口問他。

“別提有多慘了!前後輸了估計有將近一萬塊了!”東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呃!要不要考慮考慮別賭了,別被韓子雯給發現了!”我關切的勸他。

“那怎麼能行!至少得回來一半吧!這麼多都輸出去了,技術肯定也長進了。至少得贏個五千塊回來,要不然沒有辦法交差!”東哥跺跺腳,認真的說,堅定地目光死死盯住螢幕上剛剛開出來的數字。

“保重!”我躊躇了半天,也就蹦出來這一個詞。其實我本身根本沒有什麼資格去勸他,因為當時我滿腦子裡想的也都是接下來應該採用何種戰術才能把剛剛輸掉的錢給贏一些回來。

隨著去賭場的頻率越來越頻繁,我們三個去學校的時間越來越少了。Kyle前期還經常打電話過來詢問我問什麼無故曠課,我的解釋是自己找多了一份兼職,工作太辛苦。後來去賭場彷彿真的變成了我們的一份固定工作,還是個夜班。每天晚上下班之後,我都會看到已在店門口等待多時的東哥和阿力,然後我們三個人就出發,跋山涉水的趕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城市,目的是為了賺錢。然後第二天早上在身心疲憊的回來,回家補一會兒覺,之後我去上班,他們繼續睡到下午。

“別人去上班都是本著賺錢的目的。我們倒好,山長水遠的非但沒有賺錢,每天還要搭進去這麼多錢!”某天回家的路上,我不無感慨的對著他們二人感慨。

“是啊,每天都辛辛苦苦的!但是我相信天道酬勤,咱們一定能夠否極泰來!”東哥有氣無力的說,他的身子斜坐在巴士座椅上,頭倚靠在車窗上面。

“光靠勤奮是萬萬不行的!主要依靠的是經驗和智商!”阿力在旁邊一本正經的糾正東哥的說法。

我當時也會質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已經偏離了正常生活的軌道,時常感到苦惱。而人之所以會苦惱,是因為他們在追求錯誤的東西,被眼前的一些虛幻翩眇的東西所蠱惑。而身處其中往往不自知,或者因為在當時令自己感到舒適的種種藉口,漸行漸遠。

期中考試之後拿到成績,我就感覺到這個學期一半的課程都會以悲劇收場;阿力開學之後就基本上沒去過學校,連期中考試都沒有去參加;東哥更加面對現實,為了填補挪用結婚儲蓄所造成的虧空,索性把這個學期所有的課程都給取消了,退了一大部分學費回來。

賭場的神奇之處就在於每次當你下定決心想要放棄的時候它總是會恰到好處的施捨一些好處給你,讓你欲罷不能。就像我們連續幾晚輸掉幾千塊錢,對天發誓再不重蹈覆轍的時候,總會贏回來個幾百塊。這一絲絲曙光又給了我們努努力可以回本的錯覺。

即使是後來換成了搭賭場旅行穿梭巴士,遙遠的路途也漸漸的讓我們開始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覺。某天阿力興奮的對我們說他發現了一個距離更近的賭場,位於Port Perry市,離家大概四十分鐘的距離。雖然整體規模小了不少,但是該有的臺子一個不少。我和東哥聽完兩眼放光,當天晚上就迫不及待的將目的地更換到了那裡。

Port Perry賭場的全名是Great Blue Heron Casion。Great Blue Heron中文叫做大藍鷺,是一種在加拿大南部經常會見到的鳥類,它們有一對大大的翅膀,細長的腿,全身大部分羽毛呈灰藍色,多在湖邊的樹林或者灌木叢中築巢,主要以魚和青蛙為食物。Port Perry市位於多倫多市的東北方向,毗鄰著名的釣魚聖地Scug湖。我猜想正是因為這樣特殊的地理位置,賭場才會以棲息在此的大藍鷺命名。由於名稱過於冗長,許多人索性用Port Perry的首字母,簡稱這個賭場為PP賭場。

第一次過去探路還是阿力開車,我和東哥分擔油費。四月底某天夜晚吃過晚飯之後,我們就興高采烈的出發上路了。東哥迫切的想要過去賺點外快給韓子雯一個生日驚喜。我和阿力則希望儘快把散出去的錢多多少少賺回來一些。。

那天晚上我們出發的時候,三個人都是雄心萬丈的。眼前自信滿滿的景象讓我想到了第一次去瀑布賭場的那般歡快,仿似心中的憧憬很快就會變成現實。現在再回想起當初三人那般嚮往的表情,竟是多麼的令人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