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暉想了想道:“四五個月了,不提還不想著,這時日真是如那白駒過隙,轉瞬而逝。”
聊到此處,那宋根平為幾人倒上酒後便起身說道:“老夫下去為幾位備些水果吃食,失陪了。對了,晉王殿下日飲不過三盞,還請世子殿下代為監督。”
宋根平笑著拱手,極有眼力地離開白芷亭中,只留下三人對坐。
殷子安說道:“不瞞晉王殿下,在下此番前來交州正是為找尋殿下。”
“嗯……”
“原本在那長風鎮上便是我與白月兒二人等候接應殿下,沒成想晉王殿下離京路上橫生事端,我二人這才前來交州找尋殿下。”
劉暉舉杯說道:“辛苦二位了。”
殷子安繼續認真道:“現今交州局勢複雜,各方勢力匯聚於此,想來皆對晉王殿下別有所圖。正巧前些日子林思柳將軍領兵南下入交州,我想事不宜遲,這就送殿下到林將軍軍中,再與林將軍一同護送殿下前往肅州。”
劉暉聽罷此言沒有直言回應,而是問道:“你可知為何文良要你二人在那長風鎮等我?”
殷子安回頭看了白月兒一眼,搖頭道:“想必文先生自有他的算計。”
劉暉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畫紙出來,交到殷子安手上。
“這張圖你好生保管。”
殷子安見此圖未曾封邊,更沒裝裱,於是直接攤開一看,卻是一幅“九廊聽松圖”。其上山水松柏,古廊野鶴,栩栩如生,倒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畫中佳品。只不過此畫既未有落款紅印,更無詩文相襯,單是一幅山水圖畫,略顯枯燥。
“這是何意?”殷子安疑惑道,“可是要將其送到文先生手中?”
劉暉反問道:“世子殿下此行可要回泰安城?”
“先去涼州,再回泰安。”
“涼州?”
殷子安想起懷中的兵符以及那日周全交代的話語,說道:“箇中隱情不便透露,還望晉王殿下理解一二。”
劉暉嗯了一聲,喝下一口酒說道:“這圖你自行保管便是,就不必帶去給文良了。”
“這圖中有何玄妙之處?”
劉暉沒有多加解釋道:“待日後時機到了,世子自會知道這其中含義。”
殷子安猶豫片刻問道:“文先生讓我到長風鎮去接應晉王殿下就是為了拿到這圖?”
劉暉釋然一笑道:“圖已送到,本王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殷子安收起圖紙,聽得劉暉這般赴死一般的語氣,皺眉道:“晉王殿下似乎身體有恙,先前宋老吩咐殿下日飲不過三盞,恕我冒昧,殿下莫不是此病難愈?”
晉王揮揮手道:“舊日頑疾而已,不值一提。”
殷子安輕嘆一聲說道:“早聞殿下心繫蒼生,若是殿下大病難愈,於之天下又該當如何?於之肅州百姓又該當如何?”
劉暉合上書卷,平靜說道:“讀書人最忌諱空談天下,千萬不可妄言黎民蒼生。本王依稀記得少年時也如世子一般,倒是輕狂得很,胸中自有庫府兵戈,自詡敢斬盡天下不平事,斷天下難言處。初見時道那治世之策我盡言之,再看時方覺這人世百態,又如何一言蔽之?都說什麼百無一用是書生,大抵說的就是書生意氣,卻是眼高手低這般道理了。別說什麼治天下這般的豪言壯語,歸根到底與那木匠功夫倒是如出一轍,都是要從那細枝末節處著手,在前人的基礎上,將天下這座大屋縫縫補補,遮風擋雨。莫說什麼治國之策,唯有耐得住此間寂寞,做得了落到實處的小事情,那才是真正的心繫天下,那才是真正的治世大才。”
殷子安細細琢磨話中意味,肅然起敬,許久後卻不知如何言說,只得為眼前這位形銷骨立的瘦削男子倒上一杯酒,二人對飲一飲而盡。
“小子愚鈍,只覺得晉王所言字字珠璣,若是文先生在場,想必思量的要更為廣深。與我說這些,真是空負了殿下一番震爍言論。”
劉暉笑道:“世子殿下能理解本王愚見其中一二,本王也就心滿意足了。”
說到此處,殷子安突然想起一事,說到:“聽聞晉王殿下來交州的路上由劉起屏將軍一路護送,不知劉將軍現在何處?”
一陣蕭瑟寒風起,劉暉轉而望向遠山,平靜說道:“大年初一那日,劉將軍重傷難愈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