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晉川鹽廠西北邊,河谷地上游,有一片單獨隔離的採石區,與鹽廠主產區相距一里多遠。
在這裡採挖滷鹽石的,都是涇州各縣鄉押送來的囚犯。
大多是些雞鳴狗盜之輩,或是聚眾鬧事鬥毆傷人,或是調戲非禮良家女子耍耍流氓。
所犯之事倒也不大,一般羈押數月至一年半載不等也就放出監牢。
朱秀尋思著不能浪費勞動力,下令各縣定期將囚犯押送鹽廠,羈押在此採挖石頭,美其名曰勞動改造。
真正的重刑犯,抓住查清案情,報節度推官複核,直接斬首示眾。
如此也算明正典刑,令涇州治安為之一肅。
囚犯勞動改造自然沒有報酬,每日管兩頓飯,考核工時量,如能按時按量完成,一段時間後則有減刑機會,否則將會延長改造時間。
採石區正中豎立幾根木杆,上面掛著幾顆人頭,經過小半年的風乾,早已露出森森白骨。
這幾個是勞動改造制度剛剛施行時,幾個囚犯試圖合夥襲擊看守,搶奪兵器出逃,被捉住後當場處死留下的。
從此後,再也沒有發生過囚犯暴動事件。
採石區在一片岩石崗裡,外圍是茂密的樹林,有一隊兵士五十餘人駐紮充當看守。
看守裡,既有身強力壯的戰兵,也有戰場上受傷落下殘疾的弓弩手,把守住各處高點,稍有異動就用弓弩招呼。
近來涇州遷移戶迅速增多,治安管理壓力大增,光是田地劃分就鬧出許多亂子,幾日工夫,改造場又增加了三百多個勞動力。
朱秀又調來一隊軍士協助看守,還連哄帶騙讓史向文搬來小住幾日,好好震一震這些鄉里的刺頭惡霸。
史向文倒是很喜歡住在改造場,他可以在石崗旁邊的林子裡抓蟲子玩蛇,跑到溪流裡捉魚撈蝦,在草地上奔跑追逐蝴蝶,整日玩的不亦樂乎。
要是有犯人鬧事,鬧得兇了,只需看守吆喝一聲,史向文直接過來將人揍暈,誰領頭鬧事就揍誰,有時能一下子揍暈五六個,躺倒一片,剩下的交給看守處理就行。
幾次下來,改造場的治安得到進一步提高,囚犯們不管是到採石區出工,還是回生活區休息,都學會了和顏悅色地說話,有任何矛盾大家都笑呵呵地以談話解決,沒人再敢輕易動手。
一群大字不識幾個,赤膊粗莽的漢子溫聲細語地說話相互謙讓禮敬,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集體中了魔怔,看著彆扭。
改造場負責人叫渾和尚,是個吐谷渾和漢人生的雜胡兒,也是最早一批鎮海營老卒,敢打敢殺作戰勇猛,為開闢邠州販鹽的商路立功不少。
去年入冬以來,渾和尚腿上痺症越來越嚴重,遇到風寒雨雪天氣就疼得打擺子。
經由畢鎮海舉薦,朱秀親自考察後,決定讓他轉業成為改造場第一任場長,隸屬於節度推官管轄,屬於涇州司法系統基層吏員。
清早,渾和尚從位於石崗上的辦公房走出,拎一個陶壺,裡面泡滿粗茶水。
陽光明媚,渾和尚摸摸光頭,黝黑布滿細紋的臉微微仰起,享受晨光的溫暖,花白鬍茬在光耀下泛起銀光。
整片改造場還處於靜謐當中,不遠處的林子裡,傳出幾聲驚慌雀鳴,一個魁梧巨漢的身影偶爾顯現。
看看天色,渾和尚嘿嘿笑笑,拿起棒槌用力敲響掛在樹上的銅鑼,哐哐鑼響聲霎時間傳遍改造場,迴盪在石崗和山林間。
一日的勞作開始了。
渾和尚三兩嘴嚼完一個冷饃饃,灌了幾口熱茶水,挎上一把擦得鋥亮的短刀,頭戴笠子,穿對襟筒袖短衫,腰扎帛帶,腿上裹緊行纏,一副標準的藩鎮武卒打扮。
一日為軍士,終身為軍士,即使轉業做了吏員,也不能忘本,放鬆對自己的要求。
渾和尚壓了壓毛氈笠子,昂著頭,大闊步地朝下方廠區走去。
改造場生活區由一片磚土混建的平房組成,一間房就是一個生產小隊,十個人睡一間大通鋪。
房區後面建有茅房,還有供洗漱的井窖,伙房則在石崗辦公區旁邊,與囚犯生活區分開。
改造場規定,清晨鑼響起床開工,傍晚哨響進屋睡覺,嚴禁在生活區隨處大小便,就連在採石區勞作,也得在指定地點解決個人問題。
若是違反規定,不打也不罵,自己清理乾淨,然後勞改時長在原有基礎上順延十日。
一泡屎尿勞改十日,違反作息規定也是十日。
若有頭疼腦熱傷風感冒,經確認後可以適當歇息,嚴重者還能申請到鹽廠接受駐廠郎中的診治。
當然,如果發現裝病偷懶,一次勞改時長加一個月。
隔壁鹽廠的正式採石工,一個月最低能賺百餘文錢,幹同樣的活,改造場的囚犯卻是一文錢拿不到。
囚犯們知道後大受刺激。
後來渾和尚想出一招,如果囚犯在改造期間表現良好,沒有犯原則性錯誤,可以考慮在服役期滿後,按個人意願轉為鹽廠正式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