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棉過了涇水,因為空氣太過潮溼,土壤含水量升高,反而降低了棉種抗害性,變得異常脆弱,就像徐先生在南方看到的那樣,棉株生長過半就會長出白斑,發黃枯萎,根莖腐爛,最後大面積死亡。”
徐鉉驚訝了,原來小小一株草棉,內裡還有這麼多名堂?
什麼氣候、溫度、溼度、土壤,聽得徐鉉腦子發脹,不是完全明白,但細細琢磨又覺得很有道理。
朱秀繼續侃侃而談:
“其實南方想要種棉,也並非不可能。在南詔國鎮雄節度府,哀牢夷民聚集地,就存在能夠適應嶺南地區氣候生長的棉種。
描述哀牢夷時提到:‘土地沃美,宜五穀蠶桑,知染採文繡,罽毲帛疊,蘭幹細布,織成文章如綾錦。’帛疊與蘭幹細布便是棉紡織品。
漢武帝發兵滅滇國,將棉種和紡織技術帶到蜀郡。只因蜀郡絲、麻產業發達,技藝先進,對棉紡不夠重視,所以流傳不廣,但蜀布的一種—白疊布便是棉紡品。
後來博望侯鑿空西域,在大夏國見到的白疊布,其實就是蜀郡商販走古滇道販運到天竺,再轉賣至大夏國。
棉紡品之所以不興,是因為沒有引起統治者足夠重視。加之採摘、紡織技藝落後,質量產量不如絲麻,久而久之便荒廢了。
如果能在南詔國找到棉種,帶回嶺南,應該很容易便能培育成功。徐先生日後回到江南,不妨試試。棉種若得到推廣,必將利國利民。”
徐鉉聽入迷,下意識道:“徐某回去便向皇帝進言,派使者入南詔求取棉種....”
朱秀眉梢挑了挑,似笑非笑。
徐鉉一個激靈,回過神,漲紅著臉辯解道:“徐某的意思是....是....”
朱秀喝著茶,神色自若,似乎沒有聽到徐鉉剛才的話。
徐鉉強裝鎮定,敬佩地拱拱手:“褚少郎學識淵博啊!後漢書裡的原話,徐某倒也依稀記得,只是從未想過深究。這些記載,不知褚少郎是從那本典籍中看來的?可否借徐某一觀?”
朱秀心中嘆息,當然是知網論文裡學來的。
依稀記得當年有一位長髮飄飄的女同學,答辯課題便是有關江南地區染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
為了接近佳人,年輕識淺的他拋下自己的課題,跑遍全市書店和圖書館,又苦熬十幾個通宵為她蒐集、整理資料。
結果到頭來,女同學嫌棄課題太難,又恰逢系副主任,一個禿頂老教授名下專案缺人,向女同學伸出橄欖枝,於是她便愉快的加入了。
更過分的是,畢業之前,女同學和同一研究組的師哥好上了.....
終究,還是他獨自默默承受了所有。
“死禿子!~”
時至今日,想起此事朱秀依然氣憤難平,忍不住罵咧一聲。
徐鉉駭然地望著他,摸摸自己的頭頂。
“呃....徐先生不要誤會,晚生沒有罵你,只是想到些不愉快的過往....”朱秀尬笑著作揖。
“那相關典籍?”徐鉉小心翼翼地問道。
“噢,幾本孤本,搬家時不小心毀壞了,實在抱歉。”朱秀敷衍道。
“哎,實在可惜。”徐鉉很遺憾。
朱秀清清嗓,總結道:“所以,晚生以為,既然節度府要在涇州大力推廣栽種草棉,一定知道相關情況,絕不會無的放矢,坑害百姓。
農戶和商賈看到棉紡的價值,便會自發地推廣種植。只可惜西域已失,最天然的大規模棉種區,如今掌控在回鶻人手裡.....”
徐鉉也為之遺憾,正要說什麼,只見朱秀忽地站起身,拱拱手道:“徐先生抱歉,今日咱們就談到這,改日再見。”
說罷,朱秀一溜小跑出了大堂,徐鉉急忙喊話提醒道:“褚少郎,你還要去後灶房幫忙啊!”
朱秀沒理會,擺擺手跑出邸舍,嚴平在大門口朝他招手,似乎有急事。
徐鉉獨坐思考了一會,起身上樓回房。
和褚珣一番談話,讓他的文思再度活躍起來,有許多選題初具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