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道:“每期必買,重點關注頭版文章,徐先生的兩篇大作晚生全都認真拜讀過。”
徐鉉很高興,客氣了兩句。
在江南時,他的詩詞文章也備受追捧,每逢有最新力作出現,都會惹來一時熱議。
對此,徐鉉習以為常,心態平穩。
可每期投往報社的文章,卻讓徐鉉時常感到焦慮,擔心被拒稿,錄用之後欣喜若狂,可是刊登以後又擔心惹來批評爭執,甚至是極端者的謾罵。
被一個後輩當面誇獎,也能讓徐鉉備受鼓舞,發自內心的高興。
徐鉉自嘲地笑笑,來到安定縣後,他的心態就出現了失衡狀況,也不知是為何。
“褚少郎可知四有先生之名?”
“當然知道,此人以寫白話文章為人稱道,言詞淺顯,有時甚至粗俗,但勝在容易理解,因此在普通百姓中反響熱烈,受眾頗廣。”
徐鉉笑道:“褚少郎怎麼看他的文章?”
朱秀想想說道:“就文采而言,不及徐先生萬一,不過倒也條理清晰,切實有據,並非胡編亂造,亦有可圈可點之處。”
徐鉉忍不住嘲笑道:“以此人的文筆,若非有節度府的關係,又或是本身就是彰義軍中官吏,絕不可能有登上頭版的機會。”
朱秀眨眨眼:“徐先生覺得文筆很重要?”
徐鉉肯定道:“那是自然!譬如,兩漢之際,文壇崇尚承襲古風,以五經為祖,聖賢之言為準則,重師法傳承、章句治經。
魏晉年間,名士蔑視禮法,狂放不羈,追求自由展示個性,所謂清新脫俗、風流自賞!
強唐之時,文風豪放,不拘小節,不循古制,博採眾長,既有詞藻華麗的宮廷派佳作,也有波瀾壯闊的邊塞軍旅派代表。
雖說詩詞歌賦不一定都要綺麗瑰豔,但遣詞造句也不能如此直白粗淺。
遍觀古今,這樣的文章又如何堪稱文章?”
朱秀啜口茶,慢悠悠道:“先生怎知,將來的戲曲文章,話本不會盡用白話寫作?”
徐鉉一愣,搖頭道:“將來之事誰能料定。只不過某認為,白話之文難登大雅之堂。”
“晚生請問先生,四有先生之前那篇,關於鼓勵涇州百姓改桑麻為草棉的文章,內容所指群體是誰?”
“自然是涇州百姓,確切說,是涇州廣大耕農。”
“晚生再問先生,既然文章是寫給農戶的,那麼想讓農戶能夠理解,懂得文中含義,明白節度府的扶持政策,文章是不是應該越直白,越淺顯易懂為好?”
“這....”徐鉉一愣,有些無言以對。
朱秀拱拱手道:“晚生並不認為四有先生的文章寫的比先生的好,但晚生也不認同先生一味以文筆優劣來評判一篇文章。晚生覺得,應當根據文章的受眾、寫作目的、表達內容來判斷。
既然是宣揚節度府的政策,向廣大涇州耕農講述栽種草棉的好處,自然是越通俗易懂越好。只有這樣,百姓才會口口相傳,讓越來越多的人知道。”
徐鉉捋須思索好一會:“你所言有一定道理。只是將桑麻改種草棉,是否太過草率?四有先生的文中說,棉比麻更容易紡織成衣,穿起來也更舒適保暖,究竟有無道理?”
朱秀笑道:“徐先生對草棉有何瞭解?”
徐鉉想想道:“南朝有載,檰,木名,同棉,稱作木棉,又名‘吉貝’,最早於瓊州發現。此物並非中原所產,而是傳自天竺。某曾在南方見過有人栽種此物,極其容易在栽種中期枯萎發黃,枝幹長出白斑,而後很快根莖便會腐爛。
試想,如果涇州大規模種植草棉,一旦培育不善,造成大面積枯敗,農戶們豈不是顆粒無收?”
朱秀讚道:“徐先生果然博聞強識!據晚生了解,棉種傳入中原,主要有南北兩條路徑。北邊自西域傳來,南邊自瓊州經海路而來。
這兩類棉種,雖然成活以後,長出的植株看上去都是草棉,但其實有很大不同。”
“願聞其詳。”徐鉉來了興致,端坐身子。
朱秀喝口茶解釋道:“從瓊州自海路傳入嶺南、荊楚等地的棉種,植株矮小,成熟後的棉紗較為乾枯,且產量極少,的確不適合江南氣候栽種,只能慢慢培育,改良棉種和栽種技術,這是個精細活,且過程緩慢,急不得。
從西域傳入的棉種,也就是常說的草棉,生長週期短,耐高溫、乾旱和鹽鹼,對病蟲抗害性較強,其實非常適合西域和隴西之地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