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有的那麼幾次對外戰爭,滅閩攻楚,都是以大打小,以強打弱,得勝之後還被唐國朝廷吹上天,江南百姓難免對唐軍戰力有所錯估。
橫貫江寧城南北的朱雀大街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江寧百姓對緩緩入城的大周使臣隊伍翹首以盼。
薛居正沒有坐車,而是騎馬入城。
他一身緋色公服,頭戴圓頂短直腳幞頭,正襟危坐於馬背,一手提韁繩,一手持符節。
他手中符節是一根三尺長旗幟,節杆外包金銅葉,華麗美觀,旗是用九幅紅綢製成,頂端有一塗金銅龍頭,威嚴高貴。
圍觀的江寧百姓擁擠在長街兩側,早有禁軍六軍甲士沿長街兩側排開,清空道路,供大周使臣一行入城。
人群裡竊竊私語,北朝使臣和傳聞中青面獠牙的可怖形象完全不相符,清癯嚴肅的相貌,倒像是太學裡那些刻板的老學究。
江寧百姓在圍觀、議論,薛居正也在暗暗觀察江寧風貌。
江寧百姓給他的感覺更加散漫隨意些,不像生活在開封城的百姓,時刻保持警覺,行事永遠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大街上百姓的衣著、精神狀態也比開封百姓看上去更好些,整座都城的氣氛趨於祥和。
城中建築樣式相差不多,歷經李氏兩代治理,樓宇屋舍鱗次櫛比,各大勾欄瓦肆裡更是大紅燈籠高掛,車水馬龍熱鬧繁盛。
總的比較起來,江寧城比開封城繁華太多。
薛居正心中嘆息,開封城自從石敬瑭遷都後作為北朝國都,每一次改朝換代都難免成為風暴中心,戰亂焚燬的痕跡太多,比不得江寧城數十年的太平。
薛居正身旁兩側,分別是大理寺卿孫晟,樞密使查文徽,他二人作為唐國朝廷代表,李璟特使,特地出城迎接大周使臣。
“不知江寧城和開封城比起來,何處更加熱鬧些?”查文徽捻著須笑問道,語氣難掩得意。
薛居正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江寧城水運、商貿發達,開封城久歷戰亂,自然不能比。”
“呵呵~相信在大周皇帝治下,開封城十年之內就能達到如今江寧城的規模。”查文徽笑道。
薛居正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開封百姓或許不如貴國都城子民那樣善於營商,繁榮都城。
不過天福十三年,遼帝耶律德光重兵圍攻開封,開封百姓自發聚集守城,若非叛徒張彥澤為內應,廢帝石重貴下旨獻城投降,開封絕不至於短時間內被攻破。
那一戰,開封百姓傷亡數萬,皆是沒有受過一次訓練的普通青壯....
不知江寧城如果面臨相似處境,在契丹胡虜重兵圍困之下,貴國朝廷能支撐幾日?江寧百姓又能否懷揣必死之心與外敵抗爭到底?”
查文徽面色微變,冷冷哼了聲不再言語。
孫晟嘆道:“北地漢民苦契丹久矣,特別是河北軍民,若非他們拼死抵抗,中原河山在契丹鐵蹄踐踏下,難免有傾覆之禍。北地漢統若亡,江南又如何能倖免?
唇亡齒寒,兩國應該攜手共抗契丹。”
薛居正訝然地看了看他,南朝裡會說這樣話的人可不多見。
查文徽譏誚道:“若是契丹南侵,周主大可以學石敬瑭,請遼帝耶律阮賜予木杖,從此以後大周背靠契丹,高枕無憂!
劉知遠起兵之時,不也是靠著投降契丹才得以矇騙耶律德光,從而有機會入主開封....”
薛居正臉色倏冷,孫晟也皺了皺眉頭。
查文徽這番話說的可就太難聽了。
契丹貴族有給親信大臣、子嗣賜予木杖的傳統,代表權力和地位。
石敬瑭認乾爹時,耶律德光就賜給他一根刷金漆的木杖。
劉知遠起兵之初,假意投降契丹,耶律德光同樣賜給他一根木杖。
薛居正義正辭嚴地反駁道:“查樞密此言當真荒謬至極!
我主輔佐劉漢高祖皇帝入主開封,假意屈從契丹不過是權宜之計,所謂兵不厭詐,不過是用兵之道而已!
查樞密當年也是帶兵滅閩國之統帥,沒想到竟然連這一點也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