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不遠處是那扇視窗,視窗前站著那個年輕人,他桌上少了一雙筷子。
身影一閃,卻是傅長青渾身浴血地飛撲而來,一掌劈向崇淵。
崇淵頭也不回,舍了長槍,同樣一掌擊出。
已經斷臂的傅長青此刻功力大減,雙掌相接中血霧瀰漫,他那一條獨臂以及胸膛在狂猛的掌勁中血肉層層炸開,同時整個人向後摔退而出。
他這拼死一擊雖沒有傷到崇淵,但鐵中堂卻在恍惚中終於掙脫了那可怕的血霧纏繞。
傅長青雙臂已廢,胸口更是如同被鐵錘搗爛一般血肉模糊。他還是掙扎著站起,用盡力氣喝道:“鐵兄,你還不走麼?”
這一聲如同當頭棒喝,鐵中堂頓時回神,急忙連退數步,眼神驚恐。
“快走!”傅長青再次厲聲喝道:“人雖都有一死,但也要死得其所!”
鐵中堂雙目竟然淌出血淚,他一言不發,深深看了一眼那個相識多年如今卻早已不成人形的老友,兩人眼神相對,雖無言語,但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絕之意。
然後那個身材魁梧的老者,拖著七尺長槍縱身向門口撲去。
傅長青終於軟倒在血泊中,氣若游絲。
出人意料的是,妖魔一般的崇淵竟然並沒有阻止,他只是冷冷的看著那個年輕人。
門口馬蹄聲急促響起,瞬間漸行漸遠。
倒馬坎風聲呼嚎,鵝毛大雪密密麻麻地籠罩著天地,風雪中三丈之外不可視物。
鐵中堂縱馬飛馳闖出倒馬坎的街道,直向西面而去。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一次本為輕鬆愜意的落日馬場之行,不但橫生變故,接連折損了自己的三個得意門徒,生平好友只怕也凶多吉少。更讓老者無比悲愴的是,依崇淵之言,他一手所創的鐵槍門如今已經被魔教屠戮滅門。
鐵槍門是鐵中堂畢生心血,門中除了近百門徒之外,更有自己的妻兒老小。如今聖傳捲土重來,他們手段血腥殘忍毫無人性,意在報復當年敗退之辱。剛才崇淵雖是有意分散他的心神,但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只怕並不是隨口恐嚇之言,因為這種事情魔教是能夠做得出來的。
而且這一次他們準備充分含恨而來,其手段之無道恐怖,只怕會尤勝當年。
想到自己一門上下如今已經被屠戮殆盡,鐵中堂就心肝俱碎,他本想倒轉回鐵槍門一探究竟,可一想起傅長青拼死也要讓他先走的情形,他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往落日馬場方向去。
不管現在江湖上有多少當年參與剿滅魔教的中原武林人士已經遭到魔教屠殺,只要還有一線生機,鐵中堂都要前往落日馬場,把魔教已經侵入中土的訊息傳揚出去。
這個江湖,即將再次面臨著一場腥風血雨的彌天浩劫。
鐵中堂此刻已經無暇他顧,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趕到落日馬場。而倒馬坎距離落日馬場還有將近四十里的路程。
馬蹄急響,將地上積雪踏得四散飛濺,轉眼之間,年邁魁梧的老者就已經縱馬來到了倒馬坎街道的盡頭。
街道盡頭有一架年代已久的石設牌坊。
一人一馬剛閃過牌坊,鐵中堂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沉重的呼嘯聲。
那聲音由前方風雪中傳來,由遠及近,彷彿正滾過陣陣沉雷一般。
鐵中堂心頭一緊,他情緒極度緊張,此刻無異於驚弓之鳥,他立刻勒住韁繩,胯下飛奔的馬匹收勢不住向前滑出一丈多遠,隨即發出一聲長嘶人立而起。
那滾雷一般的呼嘯聲倏然飆近,鐵中堂雙目圓睜,然後他就看到前面風雪中飛來一團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呼嘯旋轉劈風斬雪快若閃電奔雷而至。鐵中堂心頭駭然,憑著本能的反應橫槍於胸,意圖護住自己的身體。
可那滾雷一樣的飛旋黑影卻無比沉重迅疾,鐵中堂鐵槍剛抬,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那黑影便已經飛到眼前!
巨大沉銳的力道迴旋飛斬,座下駿馬一聲長嘶,頓時身首分離;然後再將鐵中堂連人帶槍斬成兩段,血水怒濺中,那黑影餘勢不減,呼嘯著斜飛出去,砰一聲劈進了牌坊的石柱,頓時石屑紛飛,千斤之重的牌坊在那股巨大的力量衝擊下搖搖欲墜。
那竟是一件奇門兵刃,長約八尺,寬兩尺,通體黑亮,雙刃鋒利,柄在中間,如同雙頭巨劍。
積雪之中,一大片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鐵中堂在一瞬間被攔腰斬斷,他的兩截身子與斷了頭的死馬堆在一處,鮮血和肚腸流了滿地,場面恐怖至極。
可是鐵中堂並沒有立刻斷氣,他上半身躺在雪地上,手裡猶自緊握著半截鐵槍,眼裡還有無法置信的驚懼。
這種驚怖之感甚至超過了肉體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