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隔壁的響動,白澤最終還是起身下了床,推開門去到了隔壁。
一進門,血流滿地。月光之下,身穿小衣的徐慕雪披頭散髮坐在桌邊,正喝水。三具屍體趴在地上,掌櫃老人則不見蹤影。
置身血泊之中,徐慕雪卻一臉漠然,左手捏杯手肘撐桌,右手天罡刀刀尖杵在桌面,只用食指壓著,刀身悠悠自轉。
月光白,血光紅。
凝脂白,朱唇紅。
好生漂亮。
察覺到白澤身影,徐慕雪神色驟變,滿面冰雪一瞬消融,拎著刀起身笑道:“打擾你睡覺啦?我明明把動作放輕了。”
何止是放輕,是殺人無聲。
白澤搖搖頭:“我聽見他們謀劃,知道你自己能解決。”
徐慕雪一笑,絲毫不顧及赤裸足尖已經踩到血汙,走到白澤面前笑道:“這麼說,你是擔心我?”
白澤沒回答,又衝屋裡望了一眼:“那個老者呢?”
徐慕雪衝屋外揚了揚頭:“我讓他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
“你是不是早知道他們是人牙子?”
“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他們叫天狩幫,”白澤是從他們單刀的鐵狼頭上認出來的,“見了天狩幫,說明我們快要到甘饒州了。”
“哼,可惜那個假仁假義跟你碰杯的不在,否則我一定讓他把酒碗吃進去!”徐慕雪不忿,轉身又衝先前兇她那個矮胖絡腮鬍子的屍首踢了一下。
白澤不再逗留,轉身離去時留下句話:“穿上鞋,地上涼。今晚你睡我房間,我去打盆水,你把腳上的血洗一洗。”
徐慕雪踮腳走到門口,向白澤追問:“你給我洗嗎?”
白澤房間裡傳來回應:“別太得寸進尺了。”
……
直到第二天離開客棧那位老掌櫃都沒有再露面,白澤和徐慕雪也沒再追究。強者往往會對弱者表現出某種程度的寬容,有時能得報恩,有時反受其咎,這取決於對方的品性。
不過大多數時候往往都是一筆帶過,此生不再相見。
天下之大,遇見容易,不遇卻更是容易。
路上,徐慕雪問了些關於中原種種習俗的問題,白澤知無不言。兩人聊著天,不知覺便已經過了西平州和甘饒州中間一片低矮山嶺,將黑袍鬼的種種都給丟在了腦後。
站在山上,徐慕雪遠遠便看見一個村子,只是望著那村子的時候她的語氣有些怪異:“白澤,你們中原都是這個樣子麼?”
白澤沒說話,但他明白徐慕雪的意思——雖然這種位於州郡交界又處深山中的村落往往荒僻,但至少接續深山地氣、暗藏盎然生機,即便不是堪輿地師、道門仙長也足以覺察其中地氣走向和生機脈絡。若是運氣好,深山之中藏有靈寶仙物,更是涵養滋潤一方水土,養護一方居民。
但是此處……實在過於荒涼了,同樣是即便常人肉眼都能看出的沉沉死氣瀰漫村落上空,雖然周遭也是層巒疊翠,也是風捲流雲,可唯獨那該最富人氣的村子最沒有生機,好像一座被妖魔施加障眼法術、佯裝成村落的亂葬崗。
白澤此前西進時沒有選這條路,對於眼前的情況也不敢妄下斷語。但是遠眺之下那村鎮的衰敗,一下便喚醒了他從軍生涯中的一些零碎記憶。
這樣的村子,也許是遭到洗劫——然而不管是兵還是賊,洗劫過後都會習慣性放一把火,燒成白地。銷燬罪證是一樣,再就是要斷了那些被強徵入夥之人的念想:家都沒了,你不搏個軍功、納個投名狀出來作立身之本,還能怎的?
可是如今承平盛世,此處還是玄太清最早統御的靈威道,即便是漠賊都不敢來這邊撒野,哪裡會有被屠村的事情發生。
那就是感染了瘟疫。
只能是感染了瘟疫。
“若是我沒看錯,你應該有玄通境了。”勒勒韁繩遏制墨雲想要奔走的慾望,白澤向徐慕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