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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下冥山 第十五章 天下事不過帝王事

“陛下,葛國師到了。”侍立在側、白髮白眉的男子開口說話,聲音和婉嬌柔,不是女聲更勝女聲。這位便是內侍監夏溪童,於宮內常伴玄太清左右的年輕俊秀宦官。

老人聞言撂下了魚竿,一開口,聲若古鐘轟響、又似獅虎低鳴:“國師,請近前來。”

站立玉冰閣外的道人聞言上前。其人四十歲的模樣,兩鬢鬍鬚黑中有白,斑駁如染霜;身穿紫金道袍,腳踩道門方履,手持浮塵。道人踏出一步,如履青雲,一步便是三丈,來到老人身後深施一禮:“貧道拜見陛下。”

獅虎之聲的老者緩緩扭頭看來。剎那之間,兩道懾人寒光自他眉下陰影之中一閃而過,身披黃袍、體態佝僂、面頰瘦削的老者,渾身上下一副陰沉蕭索氣派,好像條墜落在地、將死未死的虯龍。

若非那一身黃袍和夏溪童的恭敬侍立,沒有人會把這個頹頹老人跟那位一統天下的開國皇帝聯絡起來。可除卻了那位蟄伏二十年、一出手便屠滅六國蕩平九州的玄太清之外,當今天下誰人還有這般臥虎盤龍、氣吞江山的逼人王氣?

面對天子凝視,道人神色如常,只是不知心底是否如面上一般沉穩。

停了一停,玄太清這才開口應答:“免禮,賜葛國師座。”

太玄道掌教葛清徽,當朝兩大國師之一。當年太蒼立國,自靈威道南下從西向東打了一個大圈——吞併西南博巴大光明國、改制博藏道,平羅,滅蜀,絕申,收越,蕩後鈞,兵臨東魯之時,終於被金鰲山方仙派的凝和子大真人阻住鐵蹄。修得不敗金身的真人撐傘過箭雨、揮手斷刀山,百萬軍卒不能阻攔。鎮國九鼎之中齊黃蒼、杜群青、陳濯三人合力圍殺不能破其金身,上將軍石金勇被其飛符作劍斬去頭顱。仙人邁步,盪開人潮,五步之內肉身化齏粉、甲冑成塵灰,最近之時距離中軍大帳只有百步,出掌風便可轟殺玄太清。

千鈞一髮之際,太玄道掌教葛清徽與陰陽宗天師隋詠真合力聯手,折耗陽壽為引,以陽雷三十六、陰霆七十二、地火一百單八柱重創凝和子不敗仙人身,這才給了老將穆秀山拔祖傳三十六星御賜天罡刀出鞘的機會,一刀斬下仙人頭顱。此戰可謂太蒼一統中原之中最為艱險危急的一戰,軍中大小將軍戰死數十人,單凝和子一人便滅兵卒萬餘,天師隋詠真更是在此戰後油盡燈枯,傳衣缽予關門弟子陳隱機後羽化而去。

江山平定,太玄道、陰陽宗護國救駕有功,玄太清任兩派掌教為國師,賜紫金道袍、免三跪九叩、去賦稅徭役、賞洞天福地以遷居立足。

聽見“賜座”的吩咐,宮女手腳麻利取來繡墩。葛國師謝過聖恩,面玄太清而坐。別看這位國師好似只有四十歲年紀,實則已經活過了兩甲子壽數,仙風道骨、超然出塵,與面前困龍病蛟般的皇帝陛下截然不同。

一塊浮雲飄來,將正午日頭微微遮掩。日光漸弱,玉冰閣本就四面清涼透風的格局裡便多了一絲陰冷。玄太清漠然注視秋水湖,嘴角垂下有如東牆畫裡腳踩妖邪的神火狻猊:“國師,司天臺的訊息,已經知道了吧。”

“回陛下,貧道已經知曉。”

昨日司天臺夜觀天象,熒惑守心,心指西北;彗星襲月,曳尾東南。戰不勝、主帥死、帝絕嗣,大不吉。多年征戰,這位皇帝陛下身體每況愈下,加之鎮國九鼎之中王之木、邢零陵二人正在嶺南以南與銜珠國南蠻鏖戰,此時有此兩大不祥之兆,使得這位才登上帝位沒幾年的開國皇帝心裡十分不爽利。

要知道,即便是前朝末帝司鴻寰在位之時都沒有發生過這般大凶之天象,難道是因為自己揮師蕩中原,改天換地顛倒乾坤,屍骨通天血流成河,故而天怒人怨,要有此一劫?

放屁。若非朕一統江山,結束二十年戰國亂局,只怕天下萬民猶且被置於烹鼎之上,生不如死。即便人怨,也不過是六國皇親士族在怨;縱使天怒,也無非是六國頭頂之天在怒。

我玄太清生能殺爾等宵小,即便被你們咒死,魂魄也能仗劍斬落你們項上人頭!

心中憤懣之際,漸露天子之怒的玄太清沉聲問道:“既然已經知道,國師可有破解之法。”

葛清徽當即點頭:“陛下勿憂,來時的路上貧道已深深思慮——熒惑守心天象,貧道可歸通明山設壇做法,移星五度,使其北入蘭達以避禍。至於彗星襲月,轉瞬即逝、無跡可尋,貧道亦是無力迴天。不過既然此兆向南而去,與銜珠南蠻的戰事懇請陛下慎之再慎。所謂‘禍福相依’,天雖有兆,人亦可變,變則通達,‘易數’無外乎此。陛下聖心豁達,必能逢凶化吉、國祚綿延。”

玄太清聽過這些話,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嗯,朕知道了。以國師所見,陰陽宗的陳國師可有良策?”

葛清徽聞言一怔,臉上表情似有僵硬,繼而抬手拈動鬍鬚,思忖良久後方才說道:“太玄道與陰陽宗雖然派系有別、義理不同,但若說移星換斗、象天吉凶,太玄道可堪箇中頂梁。據貧道所知,陰陽宗專研術法變化,於趨吉避凶上並無多大建樹。至於陳國師……”

玄太清大手一揮當機立斷:“好,移星之事請儘快著手,國師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