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下了逐客令,許南燭並沒有打算走,反而翹起二郎腿喃喃自語道:“做生意忌諱得罪官,官道不通,暗渠走私的貨物如何能賣?王家主是個聰明人,而我又最討厭繞來繞去,此次購糧數量龐大按照市場價格買賣不會拖欠,幽州境地荒田開墾不出三年便能恢復生產,王家主想要從中謀利若無官家批准,你這生意可還做的長久?破釜沉舟前往南方發展不過是重頭再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到時北方暗渠被打壓,南北吃緊,不知王家主有多少底蘊可以損耗,五年?十年?”
許南燭緩緩起身,在僕人陰沉眸子地注視下朝著大堂外走,扯著嗓子道:“遠處梅花高不可攀,近水樓臺卻能先得月!”
王和順起身注視著少年背影,喊道:“公子留步!”
能夠有恃無恐的得罪官家,完全是璃陽王朝那邊來的秘信,若有人敢賣糧草支援幽州,那在南方的買賣將會受到官府的全力打壓,正是顧忌這一點他才不敢賣糧,但其實最重要的一點還是歷來與官府做買賣的虧損,官官剋扣到手的糧銀連本息都吃不回來,甚至地方官府還會收取額外費用這也導致很多商人是牴觸跟官家做生意,若是量少權當送個人情打通關係,可若數量龐大便是千萬個不願。
離陽王朝開出的條件很是誘人,但那終究是畫餅充飢解決不了溫飽,這些事情他也有所考慮,可一直下不了決定。
許南燭轉過身,眯眼笑道:“長安八大世家掌管各地店鋪商販,聽說連官鹽也批給了他們,你想要在參天大樹下茁壯成長,無疑是兩個結果,一;攔腰折斷,二;連根拔除。”
八大世家掌管長安經商命脈,皇家有心整治而無力,皇城每日所需也都要依靠他們,一來二去便是掌握了實質權利,雖無官爵封賞但地位卻不可撼動,若失去支援,內通外賊各路暗渠運人那不是輕而易舉,有心防範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只能從利益根本出發。
最為荒謬之事還遠不及如此,各地軍糧補給數量之龐大原本應屬於內廷直掌但真正操控局勢的卻是八大世家,若沒有他們運糧賣糧,各地糧草運送補給將會徹底終斷,光這一個命門被拿捏,後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王和順嘆息一聲,問道:“買賣講究誠心,總得給我個心安的理由。”
南北二分天下,名義上幽州王隸屬於璃陽臣子,可這無疑是與虎謀皮一旦時機成熟這一戰不可避免,王家世代經商傳承到王和順這代已經是第七十七代,他不敢賭,生怕苦心經營的基業毀在自己手中而無顏面對九幽之下的列祖列宗。
許南燭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輕輕釦在桌案上,“有人託我保你一家老小.平安。”
王和順看到玉佩後眼睛明顯睜大了些許,擰眉沉聲半響,直至許南燭快要失去耐心時這才嘆息道:“需要多少糧草,我會盡快想辦法。”
從衣袖裡拿出一份清單放在桌面上,輕笑道:“對外你可宣稱並沒有賣糧給幽州,我會派人過來與你交接,拋頭露臉的事情交給他,而你只需要提供暗渠便可。”
有些事情自然不能夠明說,但言外之意便是要自個把握各路暗渠避免以後太過依仗王家這根支柱,而他自然也不會拒絕,畢竟對於他來說能夠避險保持中立就是最好的結果。
王和順注視著少年離開的背影,癱坐在椅子上,暗渠交給他倒也沒什麼就怕卸磨殺驢,可如今已是騎虎難下毫無退路可言。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張貨物清單,有些躊躇連連嘆息,他喚來管家將清單遞了過去,“去準備吧!”
王家世代經商但行事作風不離一個‘俠’字,商人不能像醫者懸壺濟世更不能如文臣武將平亂治天下,可也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商場雷厲風行可為人處事卻保留餘地,這是王家歷代奉行的宗旨,可逢亂世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如今景城一帶饑荒遍野,幽州採購如此龐大數量的糧草,恐要挑起戰亂業火,多災多難的依舊是百姓。
沒有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忙碌,良田變荒地他們這些商人又能去何處採購糧草販賣?國家太弱個人太強就容易吃虧,攤上如此腐敗的君王他如何不悲己,那種“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悲涼感,不由得令人悲憤又絕望。
“小官鉅貪”導致糧價飛漲,他壓低價格無非是想讓百姓吃的起飯,掌控北域半邊天的糧草買賣私通暗渠也算是為百姓做了一件善事,可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沒有國家支援,一個人的能力終歸是孱弱,若非有貴人幾次暗中相助,王家早已不復存在。
桌上那枚玉佩便是王和順父親贈與貴人的信物,若有所求便是傾盡家產也會回報,也正是因為這番話他才妥協,但心中終歸有些意難平,如果再有十年,他一定能把祖宗基業發展到長安城,只可惜一切如果和期望,都是不可能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