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卷 龍出塞北 第十三章 年少不懼歲月長

距潯陽以南百里之隔的平坦大地上,一人一馬正流星趕月一般返回,蘇傾天身無佩劍,卻劍意暴漲,氣盛到連寶馬追月都感到一絲不安。

潯陽城,葉長樓還是沒能追上倒提青犢、瘋瘋癲癲的漢子。此時他又累又渴,只得暫時在一棵樹下休息,不遠處是一處被封禁的大宅院,看上去很是有些年頭。

葉長樓邊休息邊思考,去哪裡尋得青犢,怎樣揍得那邋遢漢子滿地找牙,此時,有人自不遠處路過,是身著白袍披雲氅的司空玉龍。葉長樓覺得此人面熟,卻一時沒有想起在哪裡見過,見那人投來笑意,便同樣帶著笑意點頭。

亂世之中,這是兩個少年的第一次照面。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少年們只一眼,便隱約感覺對方和自己抱著相同的志向,於是他們互相投以笑意。多年之後,英雄們並肩馳騁在戰場上,鐵甲相撞,約莫也是這樣相似的場景。

此時,出神的葉長樓聽到封禁多年的大宅院裡,忽然傳出細小的劍鳴聲,葉長樓一個翻身而起,好傢伙,那邋遢漢子竟然悄悄摸摸遛進宅子裡去了。

見四下無人,葉長樓慢慢挪步至牆邊,縱身一躍。

蓮花塔之下的蓮花寺裡有一個年輕和尚正在掃地,著一身樸素僧服,持長掃帚。多年之前,這位小和尚跟著一位大和尚北至此地時,正好就是借宿此處。當時他們正修行於這方苦難深重的中州大地之上,度一切鬼蜮人心和惡鬼冤魂。師徒二人,年幼脆弱的小和尚,枯瘦如竹的老僧人,四處流浪著。後來在前往潯陽的時候遇到了幾位同樣要來蓮花寺朝拜的雲遊僧人。他們也大多都是苦行僧,僧衣洗的發白,手掌皸裂,無錫杖,無缽盂,後來,他們漸漸都成了蓮花寺的大師父們。而小和尚和老僧人在蓮花寺度過一段時間之後,又漸漸南行,繼續流浪於中原。

如我苦行僧,喜別不相逢。

在那段中州大地如被黑暗籠罩的苦難歲月裡,小和尚持帚掃地,大和尚誦經掃人心,小和尚眉間舒展淡然,和現在這個在蓮花塔下輕掃落葉的小和尚,幾乎沒有分別。

小和尚停下掃地,抬頭望天,臉上升起淡淡笑意。他將掃帚遞給身旁一個同樣在掃地的小沙彌,告罪一聲,向寺門外走去。

白袍雲氅的司空玉龍走至蓮花寺,此行來見之人已經在寺門口等著。司空玉龍板著臉走上前去,賞了小和尚一個板栗。

“本事大了,來潯陽都得悄悄摸摸,甚至瞞過了小乞丐的視線。”

約莫是吃疼,小和尚摸了一下小光頭,手便立刻縮下去。

司空玉龍眼神不善,盯著不敢出聲的小和尚,良久之後,轉身便走,小和尚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花開數朵,各表一枝。向南越過單人匹馬的蘇傾天,一直來到崑崙山,明月崖附近一大片廢墟之中,一個人躺在雜石碎礫之上,大口喘息,大刀丟在一邊。這名在一次碰撞中僥倖沒死的刀客,此刻衣衫襤褸,狼狽不堪。他喘息很久之後,舉起右手高喊道:“快來人,接老子我回山門啊!”

而明月崖往南,傳承數百年的刺客山堂之中,從今日起,有一個少年揹負雙劍,閻王殿、正堂、宿房三點一線,偶爾前往白泉峰客居山已經封門不接待別客的“甲辰居”看一眼,然後匆匆返回。一顆種子種在地裡,終究要長成參天大樹,擎天青玉柱,架海紫金梁,少年心中一道高大身影在前,他正奮力向這道身影奔去。

清風明月花千樹,草長鶯飛少年時。

潯陽城封禁宅院之內,葉長樓看到了驚人一幕。他適才偷偷翻牆溜進宅院,正欲尋找青犢劍和漢子,便見那邋遢漢子緩緩朝他走來,青犢劍安靜地懸在他的肩頭附近。遇見葉長樓,青犢劍稍稍往裡躲了躲,藉著漢子的身軀掩藏,只露出半截劍柄,像是愧於面對眼前少年的模樣。

顯然這漢子不是抹去靈智強行收服。

葉長樓又驚又疑,靈劍和其他諸劍的區別,可絕不是僅僅表現在鋒銳和堅硬等方面的絕對領先,死物開智、靈劍有靈才能躋身刀劍榜上上品“靈兵”一列。而這把早已開智,和自己頗有淵源的青犢豈會在認主之後改認他人,莫不說還是這個只會空使力氣的蠻漢。

然而即便葉長樓百思不得其解,這青犢現在也不是自己說一句話、招個手就能要回來的了。這邋遢漢子看著自己,似乎是沒有和他交流的打算,而青犢又躲躲藏藏,不肯出來見面。葉長樓無言以對,良久之後,只得嘆息一聲,灰溜溜地原路溜出宅院。

漢子徒然站立許久,然後盤腿坐下,青犢緩緩漂浮到漢子身前。漢子招了招手,一條老黃狗從一扇門後面躥出來,順勢趴在漢子身邊。

漢子伸手撫摸老黃狗的頭,眼神溫和。

邋遢漢子,當然不是無名無姓的,他曾經有一個名字,一個他自己都不願意再去想起的名字——謝靈甫。或許在中州尋常百姓之中這個名字不甚顯赫,但是在中州所有一流勢力之中,這個名字卻絕對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中州大地上論久遠和底蘊絲毫不遜於刺客山堂的大宗門,號稱“天下武藏”的武周山,其本家有三個,這三個家族,則共同決斷掌控武周山一切大事大議。而謝家,正是武周山三大本家之一,謝靈甫,曾經更是謝家嫡系之中,有機會力壓萬眾,成為武周山一宗之主的存在。而實際上,當年的謝靈甫確實足夠驚才絕豔,形象上也稱得上玉樹臨風,可以說肩負了當時謝家主政武周山的希望。可是到最後,謝靈甫卻消失在了武周山的歷史之中,徹底沒了聲跡,武周山對外的宣稱是“謝家白鹿”不幸染病去世。而真實的情況是,謝靈甫從此離開武周山,開始浪跡天涯。此後,曾經的武周山“謝家白鹿”始終窮困潦倒,可漢子卻隨性灑脫,無拘無束,最喜撫弄琵琶、飲酒、高聲唱詩,一條老黃狗,跟隨漢子已多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