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玉龍、蘇傾天、顧南逢,還有小和尚李青舟四人結伴來到潯陽城北城門。
潯陽北城守將王瀚水從襄陽一線退居潯陽二線已經多年,年輕時他曾在戰場上被流矢擊中大腿,此後多年腿腳不便,便有人別有用心的給他起了個“跛將”的名號,然而大字不識幾個的王瀚水對此並不介意,反而多次以此開自己的玩笑,於是“跛將”的名號便沿用至今,並且越來越響亮。王瀚水任潯陽北門守將的這些年,因為腿腳不便,很少親自站崗,最喜之事無非是拖著傷腿登上城門樓北望襄陽,稍微緬懷一下曾經在戰場上廝殺的時光,或者是騎著馬在操練場上疾馳揮槍,畢竟馬戰對於一個跛子的影響,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今日王瀚水如往常一樣登上城樓,入目皆蕭瑟。襄陽建起之後,潯陽北門出入之人,商賈真是太多了,長此以往,難說好壞。
司空玉龍一行人來到北城門下,顧南逢止住腳步,笑道:“潯陽這邊還得有人看著,我這次就不跟著去襄陽那邊了,怕玉龍到時候在潯陽成了睜眼瞎。”
一行人會心一笑。
小乞丐又對小和尚道:“北去危險,一路小心。從小時候就是這樣,你的志向大,我不好說什麼,我們這叫道不同,亦相為謀。只是這才剛剛再見,偏偏又要分別了,看來傾天說的很對,我這名字果真不好,南逢南逢,真是一生難逢。這次的賬就先餘著,下次見著我,一起找補回來,到時候請我喝最烈的酒。”
“沒問題。”
小和尚答應的爽快,舉起雙手和衣衫襤褸的顧南逢告別。
小乞丐拱手道別,臨走之時低聲對司空玉龍玉龍說道:“潯陽城情報,會一件不落的送到你手上,不必有後顧之憂。此去襄陽,是咱們第一筆大買賣吧,見著了那個所謂的北漠“龍王”,狠狠.幹他一票大的。連著我的那份一起。”
互道珍重,各自分別,三人翻身上馬,一路北去。
王瀚水在城樓之上看著三人奔馬北去,感慨萬千。名聲鵲起的襄陽城少將軍、以冷漠示人的城主公子,同時也是刺客堂副堂主,加上襲一身樸素僧衣的僧人。果然和他們這些老人相比,年輕人就是多了很多朝氣和希望啊。
顧南逢駐足北望許久,轉身南迴。然而,他突然愣住了,隨即背脊發涼。因為此刻,他見到了一個他永遠想不到的人,那人挺直的站著,就像是等了他很久。老蟬街青藤巷,巷子口賣酒的年邁老人——老白。
顧南逢盯著眼前的老人,眼神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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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老白的事,可以追溯到他們幾個小的時候。那時候他們幾個人相遇不久,經常結對著調皮搗蛋,領頭人玉龍、小劍客蘇傾天、小和尚李青舟,加上他小乞丐顧南逢,偌大潯陽城,盡是歡鬧聲。因為玉龍的師父住在那個鳥不拉屎的老蟬街青藤巷,所以他們倒是經常在那附近逛蕩。青藤巷的巷子口,有一家無招牌、無小二的破舊酒鋪子,玉龍常常在這裡給他師父買酒,所以酒鋪子老闆老白,一來二去,就和他們成了熟人。無兒無女的年邁老人,似乎是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孫子,經常佝僂著腰,搬把小凳子坐在這群小兔崽子面前,給他們講些老掉牙的故事,什麼幾十年前武榜上哪兩位高手因為一個女子大打出手,打的那叫一個昏天黑地,什麼祁陽軍鐵蹄踏南朝,一路摧枯拉朽,可憐了江南地方那些充耳不聞戰鼓聲的尋常人家、什麼兩個小國家交戰,鐵馬對沖,血流成河……反正怎麼玄乎怎麼來,那眉飛色舞的熱鬧勁兒。好像這弱不禁風的老頭子親眼見過似的。
後來玉龍北去襄陽,蘇傾天南去刺客山堂求學,小和尚也跟他師父走了,於是便和老白見得少了。倒是顧南逢自己,因為常在潯陽,便偶爾去找過老白吹牛打屁。
此刻,老白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看著一身冷汗的顧南逢,就在顧南逢忍不住要動手的當下,老人笑著說道:“小乞丐,跟我來吧,顧先生有請。”
謝靈甫帶著老黃狗和青犢劍從荒廢大院的大門口探出頭來左右張望,見到四周無人,迅速拔腿便開溜。
許久之後,這處荒廢大院,迎來了它的第三撥客人。兩人步行至此,在遠處停下,和荒廢大院遙遙相望。
兩人一老一少,年輕人好似月光,乾淨且潔白;年過半百的老人面容樸素滄桑,著一身麻衣粗布,左腰掛劍鞘,質樸無劍穗。
要是這兩人不是出現在此處潯陽城,而是出現在那個和祁陽對峙的西啟王朝的某個地方,大概會引起萬人空巷的熱鬧場景吧。西啟國姓為李,年輕人名為李琴生,貴為西啟太子,身份皇尊;半百老人瞧著不甚起眼,然而名頭嚇死人,只揀一事說,四十年前祁陽西啟那場國戰,十幾歲的年輕人以新兵的身份置身於枯骨關那個戰場磨盤之中,不僅沒死,反而立下滔天之功,自此名聲鵲起,枯骨決戰後期,甚至開始接手戰場指揮和兵馬排程。此後三十年,他以鐵血手腕將西啟兵權牢牢地抓在了手中,而西啟皇帝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默放權給他,似乎並無不妥,天策上將蘇蘊袍,在西啟受萬人敬仰。
少年李琴生輕輕問道:“蘇先生,這處荒廢宅院……”
蘇蘊袍看向少年,說道:“公子,你應該對於我的身份,只知是出身祁陽,逃亡西啟,發跡於枯骨,卻不知我出身於這西北潯陽吧。”
李琴生眼睛一亮,問道:“先生,這裡曾經是你的家嗎?”
蘇蘊袍輕輕點頭,望著眼前荒廢宅院,眼神溫和。麻衣中年人指著前方,笑意恬淡,輕聲說道:“這處高大宅院,在以前有很多人住在這裡,綠水紅臺,簪纓門第。宅院建為六進廳堂,進深十一米,廳內樑柱,鐫刻有白鶴麒麟、飛龍舞花。廳前磚雕樓,分為三間五樓,上覆磚飛簷,下承磚斗拱,五層磚雕,有垂花蓮,有狀元白馬,有‘積厚流光’。再往後的起居院,有一個大家族的人曾經生活在那裡,安靜且祥和。在那裡有兄弟倆,有大媽,有父親,還有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