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shiiiiiiit!”
在第四次彈錯了音又不得不去接來自片倉靜雄的地獄來信的時候,她忍無可忍地踹了兩下面前的樂譜架。然後在鈴聲切斷前一秒按下了接聽鍵,又點了一下擴音。
“怎麼這麼遲?”只是聽著聲音她都能想象到戴著無框眼鏡坐在辦公桌前的父親皺起眉頭的樣子。
“對不起父親,我剛剛正在琴房練琴,所以沒能及時檢視手機。”片倉站起身腰桿不自覺地挺得筆直。
“一會兒我讓村上去送你去松川,練琴的事情放一放也可以。”看來在父親看來只有他的事情才是重要的事。
“知道了。”她稍有些不情願地應了一聲。
“這次是鳳家提出要見面,”片倉靜雄的語調加重了一點,“最好不要給我搞砸了,和鳳集團的關系影響到這次的院長選舉,你也不希望讓爸爸失望吧。”
“請您放心,我都明白。”等到父親那邊掛了電話,她才敢大聲喘了口氣。
——明白你個大頭鬼!
比起坐回椅子上思索人生不去面對這種慢性自殺方式,最終片倉南還是會選擇聽父親的話去見面的,彎下腰把散落了一地的琴譜撿起來,背身對著門的時候她聽到了擰把手的聲音,這種穩當而又輕巧的腳步聲,再加上這個時間點,她幾乎不用回頭就能猜到來人。
畢竟這間琴房門口標著醒目的跡部家徽,有膽量隨意進出的人都不用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
跡部和片倉兩家是正兒八經的世交,跡部受母親所託對片倉一向是照著自家妹妹的標準來對待的,分享一間琴房絕對不是什麼委屈的事情,而且他實際上用到的頻率也並沒有那麼高,與其放著一架無人問津的施坦威在這兒落灰,不如讓她練琴,還能多點人氣兒。
而除了她以外剩下的那個有膽量的家夥,就是這會兒正揹著球包開啟了門的人。
“難得見你這麼心煩意亂,”躲在平光鏡之後的藍色眼睛裡又一次帶上了點片倉不喜歡的笑意,“德彪西的夢幻曲也能彈錯五次嗎?”
“哪有,不就四次……”片倉及時打住不願意和他爭什麼了,“不對,侑士你什麼時候開始偷聽的啊?”
“你在練前面一首莫紮特的時候就在了,”忍足放下球包,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了自己的小提琴,“看你這是準備走了?正好琴房留給我。”
“那你是不是也聽到……”她突然有些吞吞吐吐。
“嗯,聽到了。”忍足抬頭看過來。
“算了,跟你說也沒意思。”句尾的嘆息聲被她藏回去,把收拾完的樂譜放回揹包裡便推開門離開了琴房。
——她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
同為醫生家庭出身的忍足侑士對片倉靜雄的這種做法瞭解得再清楚不過了,家中有女兒的都會想方設法也讓她們嫁進醫生世家,他的姐姐忍足惠裡奈在去美國念書之前也是同樣的情況,幾乎很少有人去期待女兒能夠成為醫生的一員,好像嫁人就是一條捷徑一樣。
不過十五歲就開始考慮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著急了,人生還沒開始呢。
倚著窗臺,忍足伸出手輕輕撥了兩下豎琴,堅韌的琴絃和提琴完全不像,和片倉南也很不像,還沒來冰帝讀書的時候,那年在東帝大醫院的年末晚宴上他第一次見到了牽著弟弟的手以一副完美的長女模式站在片倉靜雄身旁的她,就像一個精緻的提線人偶,按照指令就能做出一切事情。起初忍足真的以為她是個大和撫子式的洗腦産物,後來進了冰帝與她真正接觸了之後,才發現她可能只是比較擅長裝傻充愣放任自己被操控而已。
——我吧,其實更想讓他們期待我能做醫生。不然設想一下,他們能看上的家庭除了鳳家也就是你家和柳生家,這樣的話不管怎麼選都是自殺選項吧。
前兩天午餐閑聊的時候她是這麼說的,忍足記得自己當時是用了一句「我忍足侑士怎麼可能會是自殺選項」來反駁她,大概是自己的表情裡帶了太多被她誤認為是戲謔的色彩,片倉南切羊排的手停了兩秒後,便若無其事地和一旁坐著的自己的雙打搭檔向日嶽人聊起了過段時間要舉辦的球技大賽成功岔開了話題。
——啊,不好說,萬一被拉來配對的是忍足謙也怎麼辦。
說起來,不要看片倉長著一副高冷美人總是拒人千裡的樣子,真要說為人處事,她其實比忍足侑士圓滑多了,冰帝但凡認識她的,從校董到校工以及從高等部到幼稚舍,幾乎沒有一個人會說她一句不好,只是她也確實沒有一個和她走得很近的朋友,要知道高等部那位傳說中在跡部回國前擔任學校霸主的西山朱裡還有年級之花松本繪梨花這樣的閨蜜呢。
那個人始終微笑著走在荒蕪中,卻從未期待過綠洲。
這就是忍足侑士後來看到的片倉南。
在車裡看到了提前預備好的衣服,剛拉開防塵袋的拉鏈就看到這條米白色的無袖及膝連衣裙,實在是太像片倉靜雄的喜好了,再開啟首飾盒和鞋盒的時候她的腦子裡已經停不下吐槽了——為什麼發卡上還有蝴蝶結,大正年代的審美嗎,圓頭高跟皮鞋是把我當小學生了嗎,蒼天啊媽媽就沒看過他挑的衣服嗎。抱著死就死吧的心情,長嘆一聲急忙換上了裙子。要是這樣對方就看不上自己的話也算是一件好事。
週五晚八時赤坂 “松川”
約在懷石料理店作為相親見面的場所似乎讓人有些難以理解。但以松川的人均消費來說,確實也不是什麼一般人會隨意進出的地方。沒有兩家長輩在場,片倉南只注意到了在包房外站著的兩個保鏢。而且看著面前這位直接穿著淺藍色櫻蘭校服就過來的人,她猛然間有些後悔為什麼剛剛要換衣服,冰帝的校服顯然審美要好太多了。
從進房間起就是長久的沉默,眼前人服帖的黑色短發比忍足那家夥半長不短的頭發要順眼一點,眼鏡倒也都是無框的。
——至少這人眼鏡有度數。
她有些驚訝自己這會兒居然還能在心裡這麼吐槽。還有,自己為什麼非要拿忍足當參照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