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久深望著敬恕沒有說話,但心中已有了想法。
也許就是因為那女子吧,因為她已不再是她了,所以敬恕不願直說,只能透過這種講述的方式告訴她他們的過去。
寧絮荷的手想要撫上敬恕的,卻又不敢全部放上去,猶猶豫豫中只把五個手指輕輕點在了他的手背上。
敬恕悵然感慨一番,卻發現寧絮荷彆扭地立著爪子,頗為歉疚對他說:「我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也理解不了你在說什麼。但如果你還想與我說話,我依舊可以日日來陪你。」
他眉心一跳,心如寒冰遇春水般化開來,和煦的笑意忍不住,明晃晃地掛在嘴邊:「好,只是明日不要來了。」
寧絮荷一下抓住他的手:「為什麼啊?」
「沒有為什麼。」敬恕手掌隨意地一揮,寧絮荷便飛出了木屋,木門緩緩在她面前關上。
一夜過去,天亮之時寧絮荷便翻來覆去無法安眠。
「到底是為什麼?」她雙手向後撐在床上支起身子,雙腳搖晃相互碰著,「是有什麼秘密嗎?特意說今日不讓我去。」
一骨碌翻下床,寧絮荷洗漱完畢,拿了編好的花環出了門。
淨音寺的門口清清靜靜,地面一塵不染,像是被打掃過了一遍。她的眼神四處尋找,沒有發現智信半個人影。
「算了,我還是直接看敬恕吧。」寧絮荷抬腿走進寺廟中,輕車熟路到了松樹林外。
她隱匿了氣息,將花環偷偷藏到身後,慢慢踱步進入林子。
越向內走天空越是陰暗,低壓的烏雲彷彿就在松樹尖上搖搖欲墜,下一刻便要掉下來砸到腦袋上。
寧絮荷即便沒有多少經驗也能分辨出此刻的天空不同尋常,興許一場暴雨即將來臨。她急匆匆地跑到木屋前,一時停住腳步不敢上前。
黑暗的天空下只有小小木屋散發著不一樣的光,這不是日光,更不是燭光,而是靈力盛極而發出的光芒。
雲朵像是掉進了煤堆裡的糖塊,黑乎乎地聚在一起在木屋之上盤旋著。空氣中飄過陣陣低語,似是詛咒,也像質問,這些語句飄浮在空中的每一處,卻朦朦朧朧難以分辨。
而高窄的木屋此刻像戴了一頂高帽下跪的罪人,對著天空不知某處懺悔祈禱,乞求寬恕。
敬恕的聲音從屋內傳出:「罪人敬恕,願受雷罰。」
天空聽到了敬恕的回答,如同野獸的怒吼發出轟隆隆的雷聲,一時松樹林中只能聽見震耳欲聾之音。
寧絮荷焦急萬分,沒想到敬恕今日不許她前來竟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受刑,可既然看到了,便不可能轉身退卻,一定要幫助敬恕一把。
她走到木屋門口,正待推門進入,瞬時一道閃著金光的
閃電眨眼之間打入木屋之中。寧絮荷僅僅是站在木屋外,也被這閃電帶來的衝力彈飛出去,重重撞在十步之外的松樹上,面衝下摔趴在地上。
這一次,比敬恕把她打飛十次都疼上幾倍。
丹田中一股熱浪翻湧,她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遭了……敬恕在裡面遭受得什麼罪啊……」寧絮荷全身如散架了一般,還是強行用力,用顫巍巍的腿支撐起身子,緩慢地走到木屋門口,沒有任何猶疑地推開了門。
而屋外的天空中又聚起了比適才更濃重的雲。
木屋之中,與黑壓壓的松樹林裡不同,是一片刺眼的亮。寧絮荷眯著眼適應了兩三個呼吸,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不止兩個鏈條,地面上開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洞,每個洞裡都鑽出了蛇一樣的鎖鏈,牢牢地捆綁在敬恕身上的每個角落。鎖鏈如蛛網一般交叉錯綜,而它們的目的地只有一個,便是敬恕的身體。
敬恕的外袍被鏈條穿破,已成為一塊殘破不堪的破布掛在他的身上。鎖鏈緊緊,磨破了他的面板,在布料上留下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看到了錯愕到瞠目結舌的寧絮荷,別過頭閤眼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我怕……」寧絮荷正回答之時,第二道雷已響起,雷聲之響如同就在耳畔炸開,瞬間她便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刺耳嗡鳴的耳鳴聲。
「快出去!」敬恕猛地睜開眼,對她揮動著胳膊,身上沉重的鏈子隨著他的動作而擺動,鈴鈴之音綿綿不斷。
可她什麼也聽不到,只是說出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我要跟你一起!」
說罷撲身躍到敬恕的身上,與此同時第二道閃電劈進來,寧絮荷只覺自己好像飛了起來,身體在這一刻變成了一片輕飄飄的羽毛。
眼前只有奶一般的白色。她看到那要收回她的女子從淳白之中走出來,搖搖頭嘆息道:「看來我等不到完整那天了,是你葬送了自己,亦是葬送了我。」
一些模糊的影子從她眼前掠過,只是這些人她都不認識,根本無法看懂眼前的到底是什麼。
隨後她的世界陷入了沉寂的黑暗,比死還要陰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