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三日,你都消失五日了!我也不知你去做了什麼,想去找你清遊門的人又拉著我一起平妖。幸虧我感應到你終於看了信,知道是你回來了,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恆古拉住靈華的手,眼裡都是委屈,「我從未與你分開過這麼久。」
屋子裡暖了起來,就連月光也變得溫柔了許多,靈華回握住恆古:「我也未想過會去這麼久。在虛空中,我看到另一個自己過得很肆意瀟灑,沒有必須揹負的責任,也沒有過去的難過記憶,她那樣開心,讓我有些嫉妒。」
恆古手心發汗,更加用力地握緊了靈華的柔夷:「為什麼會這樣想?我們過得也很好。」
「是啊,也很好,知道得越多,承擔得越重,這也算是另外一種人生。」靈華撒開手,轉身看向彎如娥眉般的月,就像笑起來的眼。
「可我把這種微妙的平衡破壞了,我差點把真相告訴了她,讓她變成跟我一樣失去輕鬆和自由的人。那瞬間我看到了自己的醜惡,千百年我厭棄都那些自私的人性,可到底自己也沾染上了這醜陋的惡習。」
「不管是妖還是靈,活的就會有自己的私心,這不是很正常嗎?」恆古修長的手指彈出一道火星,點燃桌上的蠟燭,他看似隨意地關上窗,帶著靈華坐到桌邊,「更深露重,不要著涼。」
靈華沒有坐到他的對面,反而倚靠在恆古身旁,少年身上仍帶著外面的氣息,須臾後她便起身道:「恆古啊,你匆匆趕回來一定累了,早些休息吧。」
恆古拉住她:「不,我想陪著你,有心事不要悶在心裡,會憋壞的。」
靈華注視著他,點點頭將在淨音寺之事全部講與他聽。
淨音寺,松樹林。
寧絮荷打量著敬恕和尚,疑問已經深深種在她的心裡,若此刻不問,這疑惑將會生根發芽,撐破她的心臟。
「敬恕,你與我,與靈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寧絮荷遠遠看著敬恕,視窗中的他好似永遠被困於一隅、枯望天空,光明好像照耀不進他的窗裡。
敬恕聞言低頭瞭然一笑:「你果然知道了什麼。」
「是你傷害過她嗎?可她不是你喜歡的人嗎?」寧絮荷趴到視窗前急切地想從敬恕臉上發現一些情緒。
敬恕閉上眼,雙手合十,似在祈禱,也像懺悔:「她是鑑心鏡,與你一樣都是鏡靈。不,是你們都是鑑心鏡的鏡靈。
「鑑心」千年之前只是個靈器,雖已有了鏡靈,但數百年前才成為神器,我又如何會喜歡初識之時還是一件神器的靈華呢?」
寧絮荷一頭霧水:「那……那為何她說是你傷害了她?」
敬恕倏然睜開眼,頭頂的大佛如同天上的眼,沉默而凜然地注視著他的一言一行。他跪在此處,是為了贖罪,想要贖罪,就要面對最真實的自己,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
「因為是我,打碎了鑑心鏡,害得靈華的真身支離破碎,讓她不得不重回人間尋找自己。」敬恕平淡無波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痛苦和壓抑不住的愁緒,「說來,也是因為我將鑑心鏡打碎,所以才會有你的存在。」
寧絮荷不可思議地倒退了幾步:「不,怎麼可能呢?我,我一開始分明是人,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是面鏡子,怎麼現在又告訴我,我喜歡的人打碎了
我?」
她混亂地捂住頭:「這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所有跟我想象得都不一樣!」
「你是說,鑑心鏡是被那個被關押在木屋裡的敬恕打碎的?」恆古拍案而起,「原來是他!這個罪魁禍首,若沒有他打碎你,你就不必在人間行走,承受這麼多糟糕的事情!」
靈華拉住他的胳膊,將恆古拽坐在凳子上:「事已至此,罵他也是無用的。碎了便是碎了,再拼湊也是留著痕跡。或許我回到人間便是上天的安排,是我還要經歷多些磨難,方能變得更強。
以前的我最討厭四處躲閃、流離失所的日子。那時我被追趕、被強佔、被利用達到各種目的,我看到了各式各樣人的嘴臉,所以便根本不相信善良,也不相信任何說會對我好的人。
我不想被人拿捏在手裡,數百年間都在牴觸人類。一百多年後,我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帶去了一個遠離塵世的地方,也因此結實了敬恕。那時他脾氣品行比如今還要差上幾分,但他時常找我談心,我便與他成為了朋友。
那時我過得十分安定,久違的安寧讓我貪戀不已。我心想著,也許就這樣度過一生,等到千年後靈力隕滅,不聲不響地死去也好。
可我沒想到敬恕一氣之下會打碎我,逼得我要再重新面對這個讓我恐懼和厭惡的人世間。
不過,好在歲月更迭、時代改遷,人間對於「觀世鏡」的傳言越發少了,多數人也不再執著於投機取巧,我便放開自己,大方地尋找真身碎片。人間也並無想象中那般可怖,而且還遇到了你,讓我的生活有了新的色彩。
你是我唯一的夥伴,更是我在人間遇到的,最不後悔相識之人。」
「原來我對你也是這般重要。」恆古不由挺直了身子,膨脹的自信心驅使他的左手抬起,想要摟住靈華的肩膀,可沒等他鼓起用力,靈華便不再倚靠著他。
他只得尷尬地放下手問道:「那敬恕為何要打碎鑑心鏡?」
靈華聞言拿出銅鏡來,細細撫摸每一塊碎鏡:「這要從敬恕喜歡的人講起,百年之前,那時敬恕還不是和尚,更不叫敬恕,其名曰重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