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渝沉默,而後道:“一定要我說得那麼清楚嗎?”
“你現在放不下我,只是因為從一開始就只有過我,你在我身上投入的沉沒成本太多了才不甘心。說不定以後有了別人,”到這裡,他的表情明明都掛不住了,但還是堅持說完,“……就提都不願意提起我了。”
畢竟,我是你人盡皆知的唯一的汙點呀。
又是這樣,又是這種若無其事的表情,又是這種大度得好像會在他婚禮上隨個最大份子的說辭。但你的嫉妒和不甘馬上要溢位來了,秦信怎麼會看不出來。
但秦信自己也深陷於嫉妒中,他幾乎對被陸成渝永遠銘記的那個自己産生了濃烈的恨意:“陸成渝,你想保護的到底是我,還是那個你沒能護住的十八歲的秦信?你自己能分清嗎?”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特別愛我,你真的是因為愛我才保護我嗎,你真的愛我嗎,”秦信說,“你只是愧疚。”
陸成渝是愛他的,秦信從沒懷疑過這一點。如果不愛,他從一開始就不會跟秦信發展出酒店以外的關系,不會明明離開了還忍不住死皮賴臉地靠近他一點、再近一點,如果他真的像嘴硬的那樣只把秦信當炮友,不會對秦信一次又一次試圖逼出他狼狽一面的行為束手無策。
可是陸成渝太想體面了,體面地遊刃有餘地接吻擁抱上床,體面地分開,體面地看著他走向另外一個什麼人,但愛是沒辦法體面的,愛一定會伴生著嫉妒、控制、越界、懷疑、破壞這樣的陰影和重色,沒人能在愛裡保持體面。
秦信唯一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一意孤行地堅信他跟他就一定沒有未來?秦信想往前走,想給兩人搏一個有可能的“以後”,但最大的阻力不是出身,不是性別倫理,也不是外人的眼光,而是他想牽著的另一個人執拗地留在沼澤地裡自甘墮落,始終不肯抓住他伸過來的手。
他不是被程式設定好的機器人,哪怕天性較旁人耐心,也會有某一個瞬間感到深切的無力和失望。
陸成渝是一道他從沒參透過的題,他對著龐雜繁複的運算過程茫然極了,甚至不知道每一次的拒絕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考驗還是真的厭煩。
“你安排好了所有人的結局,等這些結局一一實現,該坐牢的坐牢,該死的死幹淨,然後呢?”他的聲音哽咽了,沙啞地說,“我的結局是什麼?你呢,你又在哪裡?”
apha臉上因情慾而染上的血色漸漸褪掉了,變回久病般的蒼白。他眼睫間墜著的淚聚整合一束沿著眼尾的凹痕滑進鬢發裡,身體抖得像抽搐。
一開始只是抖,直到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他開始用力掙紮,溺水般地大口呼吸,左手的紗布滲出紅色的血,秦信才猛地清醒過來,慌張地放開他,那副身體立刻像應激的刺蝟一樣蜷縮起來。
過度呼吸讓他産生了強烈的嘔吐欲,生理性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滿臉,四肢肌肉不正常地震顫。
秦信全身的血都僵冷了,前幾秒簡直想不到要做什麼,直到陸成渝痛苦地掐住自己的喉嚨,他才調動起僅剩的理智判斷出呼堿的症狀,兩手攏成拱狀捂住他的口鼻:“別激動……放緩,求你慢一點呼吸……我愛你,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愛你,別、別這樣……”
“我怕,陸成渝,”他跪在床邊,聲音顫抖地乞求他,一遍遍地重複承載了他人生一半以上長度的三個字,“我愛你,我愛你,我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想讓你疼了,慢點,求你別這樣,陸成渝我怕,我害怕……”
他不斷重複著內容相同的幾句話,不敢停下,除此之外所有處理資訊的中樞全部失靈,漸漸地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有手心感受到的呼吸急促得那麼可怕,燙得讓人肝腸俱裂。
“對不起,”陸成渝的聲音難以分辨,他異常的呼吸頻率慢慢降下來,卻還在哭,源源不斷的水跡浸透了秦信的指縫,“對不起……”
“不要對不起,”秦信松開手給他擦淚,自己手上也是濕的,擦不幹淨,又緊緊地抱住他,“不要對不起,別說了,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能好好的,我愛你,哥,我愛你……求你好好的……”
他看不到,懷裡的apha卻哭得更厲害了,一邊用力搖頭一邊說對不起,除此之外閉口不言。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沒辦法,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太殘忍了,但我做不到我好疼我沒辦法。
不要愛我,小信,不要忘記我……
呼堿:呼吸性堿中毒,自救的原則是減少通氣量,可以把手擺成半握拳狀態,罩在口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