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尚武見木已成舟，只得氣鼓鼓地起身離去。

會場氣氛依舊熱烈，江心月又組織大家推選議事代表。村民們七嘴八舌，相互開著玩笑。其實，誰有文化，誰辦事公道，他們心裡明鏡似的。相互謙讓中便很快選好了代表，楊纓則麻利地用紙筆記錄在案。

會議議程按照預期全部完成。

江心月後來回想這場群眾大會，當時手裡都捏著一把汗。不得不承認，自己沒農村工作經驗，對農民思想、思維瞭解得還不夠，沒有設身處地站在他們的立場說他們的話，所以遭到反對，甚而下不了臺。她深刻意識到，這場鄉村振興戰役，不僅僅是生產條件、生活環境的改變，更是一場農民思想大變革的戰爭。

楊纓沒想到自己會當選村委委員。雖已大學畢業，但對未來和就業方向尚未認真規劃，現糊里糊塗走向農村，她在心裡是徬徨並猶豫的。

楊纓一路踟躕地回到婆婆爺爺家，見爺爺正黑著一張臉躺在涼椅上抽菸，婆婆正收拾家裡的農具、傢什等擺設，兩人都一言不發。她知道他們一定對自己不滿意。

“婆婆，爺爺，我回來了。”楊纓心虛地喊了兩位老人一聲。

黃貴英斜眼看了一眼纓子，嘴裡嘟嘟囔囔地輕聲責備道：“纓子，你幹什麼去當村幹部？不知道你爺爺跟冷婆婆是死對頭嗎？”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楊纓就忍不住發火：“多大的仇值得我們世世代代地記恨下去？再說了，人家江書記都不計較了，還寬宏大量地給我提供就業崗位，你們幹什麼還要在那裡說三道四擺臉色，至於嗎？”年輕人氣盛，火爆脾氣說來就來。

“你知道個屁。你覺得是好事是吧？她幹嘛不叫她兒子回來？”楊尚武大聲吼道。

“難道她提供的崗位是個坑，專等我往下跳嗎？我怎麼沒發現這個坑有隱瞞有欺騙？人家兒子不回來，因為他兒子有個好爹，給他開了家公司，當然不用回來了。如果我爹也給我開家公司，我也不用回來了。”楊纓真不明白婆婆爺爺為何對江書記意見這麼大。

楊尚武沒料到孫女會這樣伶牙俐齒地回答他，真是五逆不孝啊。他哆嗦著，指著楊纓大吼道：“這麼多年書真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想當村幹部何必去上大學？你說，農村有什麼發展前途？你在農村能幹出什麼名堂？”楊尚武越說越生氣。

“難道我去城市就有發展前途了？就能幹出大名堂了？說不定連工作都找不到，最後只得騎著電動車送外賣。可惜我連電動車都不會騎。”楊纓毫不示弱地反駁道。

“就是送外賣也比農村好，至少乾淨、體面。”

黃貴英看到爺孫倆吵得不可開交，自責剛才挑起了話題。於是急忙勸阻楊纓：“讀了兩句書了不起了？少說兩句會死人啊？”

楊纓白了婆婆一眼，她不想反駁爺爺了。便進到裡屋躺在床上生悶氣。

她知道婆婆爺爺不清楚現代社會變化節奏快，他們的思維還停留在脫下草鞋跳農門、穿上皮鞋去進城的年代。現代社會日新月異，社會變革快馬加鞭，他們坐井觀天，興致勃勃地翻著幾十年前的老黃曆說事，這讓楊纓越來越覺得他們之間的代溝愈發明顯了。

掏出手機，她將自己今天當選村委會委員的事發了條朋友圈，其中不乏疑惑和徬徨。

班上的小胖很快私信她：“這麼快就有工作了？我們還不知道工作在哪方呢。”

“這也叫工作啊？村官而已。”楊纓感到很無力。

“國家現在都派大學生到農村當村官了，有的地方還派研究生、博士生。人才向農村傾斜，這是國家新政策。Do you know？”

“知道是知道。但你不知道跟農村老太婆、老大爺打交道有多費神了，全都是障礙。”

“先幹著吧。有教師證沒？如果有，邊工作邊考教師也行。”小胖在那邊積極出主意。

楊纓聽了小胖的話，感覺目前狀況只能如此，走一走看一步吧。誰能看穿看透將要發生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