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日敦達來為表達對盧德布的歉意,讓嘎查拿巴雅爾開刀。額日敦巴日是老鼠鑽進風箱裡兩頭受氣,他套著巴雅爾的底兒問:“既然挑了頭,縮不回去了呀。好漢做事有擔當,怕個球。”
去煤礦找事是額日敦巴日安排的,巴雅爾成了擋箭牌。他瞅著嘎查長,你就編吧,看你能不能把勒勒車上的枝條框子編圓了,剔著牙說:“拉鐵絲網和挑道斷路和我扯不上一毛錢,好事不往我身上貼。我尿再多,也澆不活幾棵草;不頂你一句話,能枯黃一大片草場。”
額日敦巴日眨巴著眼睛問:“損我啊,我咋的一句話能枯黃一大片草啊?”
他指著牧場:“礦山一個勁向上抽水,抽乾了草場下面的水,枯黃了一大片草場,擺在那裡吶。”
嘎查長這才放下心來,巴雅爾把話轉到了礦山抽水這事上,笑著說:“你嘴裡能吐出個香屁來,算我枉活了這把年歲。”他仍放不下心思,怕他出賣了自己,給他戴了個高帽,接著說,“你是嘎查尿最多的一個,蘇木長問起這事,可要鬧機密了該說啥,不該說啥。”
他拍著胸前說:“能鬧不機密嗎?你那樣做是為我們好,不會說漏嘴的話。”
阿斯夫在電話裡追問著大舅哥:“陶格斯說草原證在你手裡,讓岱欽替我送到煤礦”
俄日敦達來打量著額日敦巴日,沒跟妹夫說真話:“在呀,不用你管了,我讓嘎查長遞過去了。等兩天卡里就有錢了。”
伊日畢斯心痛那2000塊錢,讓岱欽去找嘎查長,通融通融撤回那張單子吧,挖那個小坑,值那麼多錢呀。嘎查長不想幫他,卻說著收買人心的話:“蘇木長把我罵了一頓,我去蘇木找一趟滿都拉,讓他找找草監局那夥人,一分錢不罰,有難度。”
執法人員一路顛簸的回局裡,屁股沒休息好,任欽接完蘇木長的電話,把執法文書撤掉了。事發當天蘇木長就把事壓下來了。額日敦巴日在滿都拉辦公室探出了實底兒,心裡多了幾分高興:要是把2000元罰到岱欽身上,鬧大了事,阿斯夫轉租的這片草場的手續,一千個嘴也說不清楚,會露餡的。嘎查長這樣做,不是為岱欽那2000塊錢,怕有人糾起阿斯夫來,扯出自己一起浮出水面。身上的疤痕,衣服包裹著也知道在那裡。事到如此,巴雅爾當了替罪羊。嘎查長把責任全落到了自己頭上,敲門進了屋,對俄日敦達來說:“巴雅爾失蹤了,手機關機,做錯了事,躲走了。蘇木長啊,這樣的事不會有下次的。”蘇木長說:“這話說過多少遍了,我會信嗎?差點讓火燒死人。好在巴雅爾承認了,有人問起來,該說啥呀,回去琢磨琢磨。”
額日敦巴日轉過頭來,笑臉對著俄日敦達來,心裡起了翻江過海的大浪:敢說這事與你無關?那時你是嘎查長,你的屎屁股讓我去擦啊。給蘇木長滿了一杯水,打著保票說:“巴雅爾不會和嘎查唱反調兒。他是該聰明的時候不糊塗,該糊塗的時候不聰明,放心吧蘇木長。”
蘇木長瞅了一眼嬉皮笑臉的額日敦巴日,又罵著:“不問你,啥都不說,啥也不知道。問急了胡編亂說,實情藏在肚子裡不說,你要藏多久才肯說說呀,孃胎裡帶的這個老毛病,改不掉。”
額日敦巴日知道他在撈自己的底:“蘇木長說的這些我懂。頂風扛著一捆芨芨草,走不遠了。”
阿斯夫這片惹事的草場,成了俄日敦達來的一塊心病,又叮囑了一句:“我的性格你清楚,逼急了,啥事我都不考慮後果。”
也許是嚇破了膽,想緩解一下糾結的心。額日敦巴日跟我說起了“知青點”上的那件事:16歲那年,巴雅爾從旗裡來到“知青點”,一模一樣學著北京天津那幫知青的樣子,栽樹打草騎馬放牧接受貧下中牧的再教育,慢慢學起了北京腔。學會了打獺子掏天鵝蛋捉小鷹勒兔子,打回來的獺子勒的兔子,城市來的那夥人嘴饞手懶,按城裡人的口味挑三揀四的,不是淡了就是鹹了。那些女知青從不下廚房動手做,自己拔毛扒皮用刀剁,血肉骨頭渣子噴滿了圍裙套袖和臉。剁好洗淨用熱水過一遍,去去土腥味兒。用蔥姜醬油餵飽滋味後,放進大鍋裡清水燉到八九成熟,這時放鹹鹽蓋上鍋。鹹鹽加早了,肉煮不爛塞牙。這樣燉出來的味美鮮嫩,吃了一塊肉,還想吃下一塊;喝了一碗湯,還想喝下一碗。有個女知青不捨得吃,總是往老嘎查長的蒙古包裡跑。那個女知青叫啥啦,叫魯林花。巴雅爾放下酒杯說,打眼看到我的第一天,我的眼睛和鼻子和姐姐魯林花的一模一樣,鬧不好是親戚啊。還說魯林花住在旗裡。
俄日敦達來有些害怕:讓巴雅爾鬧機密了阿斯夫是自己的妹夫,就壞大事了。不露顏色地說:“扯這些閒事幹嘛。桌面上有岱欽嗎?”
俄日敦達來有些慌張。額日敦巴日安穩著說:“岱欽不在。我不說,他鬧不機密,放心吧蘇木長。”
蘇木長最後說:“把這些爛在肚子裡,醉成了一塊肉,也不能出口。”
我聽完不經意笑了一下,寬著俄日敦達來的心:“長相一樣的人多去了,可他們一點骨血關係沒有。不要自己嚇唬自己。十多年前來草原,姐姐一直叫我林虎,哈斯朝魯的姥爺姥姥也喊我林虎,你也喊我林虎舅舅。到這工作了,嘎查蘇木也跟你喊我林礦,職工也稱呼我林礦,我習慣了這種叫法。”
俄日敦達來卻說:“怕啥來啥,就怕有人知道了這層關係。不怪阿斯夫,我一直瞞著他和陶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