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爾走遠了。
俄日敦達來舔著漏風的牙齒,對額日敦巴日說:“讀書與聽書不一樣,聽的是感情,讀的是文采;做事和想事不一樣,做事追求的是結果,想事謀劃的未來。巴雅爾是搗碎的蒜,改不了辣味。”
額日敦巴日隨和著說:“他穿靴子,想不到沒腳的人。”
草原的夏天來的晚,選舉那天,白色的棉花雲吊掛在藍藍的天空下面。
蘇木的副書記手裡叼著冒著青煙的過濾嘴,不急不慢走到臺子上,咳嗽了兩聲,似乎是為選舉大會鼓氣壯威。
離9點還差4分鐘,飄來一堆黑壓壓的雲塊,低矮的雷聲在屋頂一波一波的隆隆滾過,像白毛風吹打著水泡子裡枯黃的蘆葦杆子,一浪壓過一浪起伏著,淹沒了臺下嗡嗡的說話聲。
屋裡瞬間黑了下來,不得不開啟頂燈。
一陣清脆的雷聲裹挾著劃破黑夜的閃電,令克棒跳閘了,座位上紅色的菸頭晃動著。
緊隨其後的冰蛋子打著屋頂的彩鋼瓦噼裡啪啦響,巴雅爾增加了幾分恐懼感。
烏日根和前後的幾個牧民說著風涼話:“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兒是不能犟著來的,小胳膊拗不過大腿。”
“人搗亂老天看不過眼兒,晴天白日的,突然落下了手指頭大的冰蛋子……”
阿來夫身邊的幾個人也在嘰嘰喳喳:“下雨的時節,咋落下了冰蛋子?”
後排的中年牧民,用眼睛掃視著阿來夫的表情,試探地問著:“要緊的時候,是塊糞磚就熱炕啊,你可不能這樣,好賴是弟兄。自己的兄弟幹上了,比外人強呀。”
阿來夫抬高了嗓門:“鐘點倒不賴,917,917,就要起,就要起!誰讓你起! 誰讓你起!!”
鐵蛋瞪著眼,嘴唇間扯著唾沫絲:“四川人,不怕辣;南昌人,怕不辣;湖南人,辣不怕;你個阿來夫啊,啥都不怕。”
令克復位了,屋裡又重新亮堂了起來。
巴雅爾聽到阿來夫在那嘟囔嘟囔地說,裝作沒聽見。眼睛轉了一圈幾乎看遍了屋裡晃動的人頭,最後盯著阿來夫說:“幹嘛呀你,指著羊說牛話,我幹上去了對你有壞處嗎?吃裡扒外的東西。”
他不願意在場面上說這些露骨的話,實在是看不過眼了,給阿來夫發了一條簡訊,簡訊的內容就是他的那幾句話。
阿來夫看見了也裝作沒看見,轉手發給了額日敦巴日。
嘎查長瞅著簡訊,掃了一眼臺下唧唧喳喳搖頭點頭的模樣,誰是牛呀,誰是羊啊。威信是自己豎起來的,別人誰都拉不起來。
就算投一票,也是白扯啊。
副書記搖手讓巴雅爾坐下,組織幹事開始發選票了。
阿來夫像箭一樣竄出門外,話兒沿著腳後跟甩進屋裡:“冰蛋子,冰蛋子!我的羔子啊!我的羔子呀!!”
座位上的人你擠我撞的慌亂跑向屋外,會場像茅坑的蒼蠅嗡嗡的響。
牧民們全然不顧冰蛋子撞擊頭頂,心中只有一個念想,羔子的命比自己金貴,秋天指望它們賣錢吶。
死掉一隻,700多打水漂了。
騎著摩托和馬兒奔向各自的草場……
阿來夫的羔子少了10多隻,在四處尋找,找遍了芨芨草和紅柳沙柳的下面。邊找邊罵,早不選晚不選的,找喇嘛算也沒這準,落雨的天氣下起了冰蛋子。
他瞅著芨芨草,不顧冰蛋子砰砰打在臉上。
冰蛋子在嘴裡嘎吱嘎吱響,對天狂聲大喊:“我的羔子呀!”
阿來夫瞅著芨芨草痴痴的笑,摸著一片紅柳和沙柳,念想起了俄日敦達來和額日敦巴日的好。
這小片牧場,在嘎查裡算得上是“戈壁”了。
抓鬮分草場那天,說好了自西向東打尺,丈量的方向調了個過兒,這鹽鹼窪地本應是岱欽的,神不知鬼不覺的落在了阿來夫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