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
不管是秦王還是晉王,說到底都是皇室中人,太後又怎能讓皇室顏面掃地,沈太傅的死只會成為皇室的一根刺,她們恨不得盡快將此事平息下來,又怎會為沈持玉主持公道。
沈持玉煞白了臉,緩緩閉上眼睛。
終究是她太沒用了。
沈持玉扶靈離開京城那天是個極好的晴天,雲蒸霞蔚,絢爛生花,但在她的眼裡天邊的朝霞如同染血的舊紗,再也洗不幹淨了。
隊伍之首,白色靈幡隨風飄搖,上面書著“太傅沈公之靈”幾個大字,沈持玉手捧太傅的靈牌走在最前頭,身旁是披麻戴孝的是堂弟沈鵬舉,此次回鄉便由他陪著,道路兩旁圍攏了不少百姓,甚至有人對著沈持玉指指點點。
那些閑言碎語便也傳入了她的耳中。
“聽說沈太傅是病死的,這也太突然了。”
“什麼病死,我給你說這裡面有事兒,我聽我那在侯府當差的小姨媽說沈太傅是被皇家活活氣死的……”
“胡扯!我聽我那在錦衣衛當差的姐夫說沈太傅是吊死的,據說是太傅的孫女紅杏出牆,太傅覺得沒臉見人就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
“嘖嘖,還太傅呢,我看沈家就是家風不正,你們年輕不知道,二十年前沈家還出過一樁醜事,當年沈太傅的女兒就是那個京城第一才女跟人私奔了,回來的時候就挺著個大肚子,丟人死了,我要是沈太傅,二十年前就把自己吊死了!”
沈持玉捧著牌位的手驟然收緊,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怒火一陣陣上湧,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回擊之時,忽然有人一拳打在說話之人的臉上。
緊接著又是幾鞭子打在幾人身上,直打得對方嗷嗷直叫喚。
幾人叫喧了幾句,想要仗著人多反抗,誰知對方身後快速跟上來幾個手持刀劍的護衛,叫喧的幾人只得捂著臉縮到人群後面去。
程棲遲揮了揮手中的鞭子怒斥道:“你們要是再敢嚼舌根小心我割了你們的舌頭!”
趕走了嚼舌根兒的人,程棲遲看向沈持玉,卻被對方眼中的血絲驚得心頭一顫。
“沈姐姐,你怎麼……唉!都是我的錯,那日我如果攔住姐夫就不會有後面發生的事兒了。”程棲遲滿臉焦急,他這幾日本想來沈家看看她,但被父親禁了足,今日還是他翻牆爬出來的。
沈持玉便是再傻也知道,朱杞不會無緣無故在皇宮中動她,倘若他當真想對自己用強,在奉化時、在山上的宅子裡,哪一次他都有機會,可他都忍住了。
究竟那日皇宮中發生了何事,迫使他不得不對她用強。
但不管是何種原因,傷害已然造成,外祖父因他而死,她不會原諒他。
扶靈的隊伍一路行至城門,有不少素衣文士站在人群中遙遙向黑色的棺槨叩拜,風中傳來低低的嗚咽之聲。
出了城門十裡地,路過回望亭時,隊伍停下來休息,沈持玉手捧牌位上了回望亭,本想再最後看一眼京城,誰知上了石階才看到亭子裡有人。
她正欲離開卻瞥見男子面容,竟是鎮國公世子程禦章。
二人不過數面之緣談不上認識,更沒有話說,沈持玉福了福身便欲離開,卻聽那人開口道:“我來此不過是想祭奠沈太傅。”
沈持玉這才注意到的石桌上放著水陸祭品,香爐中插著三根香燭,分明是在祭拜誰。
“有心了。”沈持玉再次向他行禮致謝。
轉身之際,卻聽他道:“聽聞沈家女霜明雪映,貞烈峻潔,視名節如泰山。”
沈持玉的腳步頓住,臉色蒼白地看向面前長身玉立的貴公子,“你究竟想說什麼?”
程禦章道:“張仵作昨夜醉酒墜河而亡。”
一句話將沈持玉定在原地,張仵作便是張嬤嬤找來為外祖父驗屍的仵作,此人早年間為刑部辦事後來又犯了案被抓入獄,關了十餘年,也就是前些年天子赦免了一批囚徒,這才放了出來。
這人出來之後便以修傘為業,張嬤嬤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找到此人,昨日入府驗屍更是喬裝打扮,除了她身邊幾個人沒人知道。
便是那日府中議事,她也未曾讓仵作露面。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沈持玉心生恐懼,“你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
程禦章繼續道:“張仵作從不飲酒卻因醉酒而死,姑娘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難道說我外祖父的死當真是……”
沈持玉沒有繼續說,她從程禦章的神情中讀懂了一切,可他卻說:“真相併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太傅死了,秦王受你牽連,興許再無問鼎天下的可能。你懂嗎?”
聞言,沈持玉滿目猩紅,在他們眼裡外祖父的死只是牽連儲君的一把火,可他是誰,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棄子,更不是他們口中的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