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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堡之行

29日晚七點半在德中論壇開的演講會,是第三次會。張潔參加過一二兩場,第二場時發生了點爭執,主持者就有點緊張,惟恐今天再有不愉快事情出現,很客氣地和我打招呼,希望我能幫助他們掌握好會場。我叫他放心,保證會開得輕鬆友好,沒火藥味。

這種多內容的綜合集會,是這次“中國月”中文學活動的主要形式。開幕這天,許多作家和友好人士,包括聯邦德國前駐華大使維克特先生都到會祝賀。這些都是作為貴賓被邀請來的。至於其他普通與會者,則是誰愛來誰來,花錢購票就可入場,沒任何條件限制。與會者的涵蓋面很廣泛。凡能購票來參加這個會的,大多對中國懷有友好情意。這是他們的共同點。但可能是唯一的共同點。除此之外,政治信仰、文化水平、美學觀點、生活經歷、社會地位、處世方針,很難找到兩個人完全相同。這麼一來在座談討論時就勢必產生爭論。就是我們的熟朋友中間,各方面也有極大差異,唇槍舌劍也在所難免。舉例來說,在前一天的會上,我和那位先生就有過一次交鋒。那天是談德國如何翻譯介紹中國當代文學問題。大家認為很多優秀的中國作品在德國沒有譯本,而一些並不出色的作品卻譯了不少。我的朋友阿諾爾德就問甲先生:“您能否介紹一下您是怎樣選擇翻譯書目的?”甲先生說:“我最注意中國報刊上的爭論文章。對哪篇文章爭論最尖銳,我就優先選擇哪一篇作品,因為這類作品肯定會傳達較多的資訊,不論是社會資訊,經濟資訊,政治資訊……”阿諾爾德問:“鄧先生對此有什麼看法?”我說:“如果我有權力發放學位證書,我一定發給我的朋友政治學學位或資訊學學位,我不會給他文學學位。因為有無爭議從來不是評價文學作品的標準。”會後我和甲一起喝茶,我問他對我的發言有什麼意見?他說很好,不過以後他不想再弄文學了。他寧可多介紹些中國的政治文章過來。說著就把他最近翻譯出版的一本《***文選》送給我,上面還有某位中國領導人的題簽。我當然表示感謝,同時說:“我希望你文學也還搞下去。我不贊同你的選題觀點,並不等於不贊成你的全部工作。”看得出他有些不愉快,但總算都沒紅臉。爭論既然難免,當然最好的情形是既能說明自己觀點,又無損於友誼和禮貌。但作家究竟不是外交官,重感情,尚坦率是其本性。與對話者之間有點磕磕碰碰,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只要總體上堅持了原則和禮貌,就算合格。

我們這天的會開得滿成功。爭論也有,但沒發生在中德國兩國朋友間,而在是中國同胞之間,並沒引起不愉快。

這次和我們一起參加會的,除中國作家代表團外,還有兩位中國人,一是L小姐,她目前在倫敦一個搖滾樂團當歌星。另一們M先生,目前在巴黎闖天下。據德國朋友介紹說是位有名的中國青年詩人兼畫家。在國內時參加過星星畫展。寫詩大約是在法國定居後的新發展。所以專門發表在西方辦的中文雜誌上。這兩位都是德方根據某位漢學家的熱情推薦直接從巴黎和倫敦請來的。雖非中國作家代表團的成員,大家活動還是在一起。相處也還融洽。L我早就認識,也讀過她的作品,很為她的才能高興。M雖是初次見面,給我的印象也不錯。他腿部殘疾,拄著根柺杖,衣著也滿樸素。淺談過幾句後,知道他在巴黎給人打工,刷牆,洗碗,掃垃圾,什麼苦活累活都幹。揎圓了肚子還要寫詩,生活得著實不易。這天的會我是第一個發言的,由阿諾爾德給我作翻譯。阿是著名評論家,給我翻譯之前,他先談了一番他對我的作品的評介。我除去談我的創作經歷外,自然也要談及創作觀點。我說了兩點,一,我認為文學的功能主要是為讀者提供美的享受,有助於讀者認識世界和認識自己,有助於人類靈魂的淨化和完美。我不認為文學直接對政治的干預會有什麼了不得的作為。二,在藝術形式上,我仍追求民族特色。我把世界文壇比作一個大花壇,各國作家是不同的園丁。英國善長玫瑰,日本精培櫻花,荷蘭產石竹,法國有丁香……各盡其力,各展所長,這花壇才能百花齊放,彩色繽紛。中國若也種玫瑰,種得再好,即使和英國的一樣好,對這花壇來說,也並沒新的創造。即使沒有中國參加,人們也不會感到缺少什麼,假如中國種牡丹,這就不同了。就有了不能代替的獨特存在價值。演講之後,在座談時,有德國朋友問:“你對中國當前的文藝政策有什麼看法,你認為中國作家有創作自由嗎?”我說:“就我個人的體會來說,我還從沒有過像今天這樣自由的寫作環境。剛才阿諾爾德先生介紹了我的小說《那五》和《煙壺》,像我這樣的作品,在以前絕不會有地方發表。若當真發表了,其後果會比不發表更糟。現在不僅發表了,而且四處轉載,連續得獎。這難道不是有無創作自由的一個例證嗎?當然,我不是說中國的文藝政策已經完美無缺,再沒有需要改善的地方,中國的民主制度已經登峰造極,再不要有所發展了。況且我也不認為民主是無條件的,自由是絕對的……”我這幾條看法,M先生顯然都不喜歡。我講完後,立即發表了不同的看法。主持會議的斯恰米特先生用擔心的目光看看我。我衝他笑了一下,恰好臺下有聽眾要我表示看法。我就說,在一個會上各人發表各人的意見,在我已成習慣。幹麼不讓聽眾帶著問號回家自己思索呢?把爭論的時間用來進行下一個節目,請大家聽聽我們中國人朗誦不更好嗎?

斯恰米特先生便宣佈轉入朗誦。聽眾立刻活躍起來。

先由我朗誦《煙壺》片斷,效果平平。隨後M朗誦他的詩作,這才把會推向高潮。

M先生朗誦是十分精彩的。他朗誦的第一首詩,題目叫做《門》。這首詩很有特色,不論你聽懂聽不懂,喜歡不喜歡,聽過一遍,保證能把全詩記住。因為儘管全詩很長,其實只有一個字,“門”!朗誦起來聲音高低強弱,節奏快慢緩急,變化多端,鏗鏘有致。整個大廳都被這詩的吟誦聲震住了,一時萬籟俱靜,只聽到一個聲音。

門!

門門門門門門門!

門門,

門門門門,

門、門門、門門門門門!

門……

M先生生有一副好嗓子,也有舞臺經驗,我敢打賭,若當歌星其成就未必在詩作之下。他還朗誦了另一首詩,內容屬於針砭時弊之類,形式上就沒有“門”那麼叫絕了。覺得類似北島,卻又不敢肯定。過後碰到一個熟悉中國新詩行情的朋友,他在美國出版中文雜誌上讀過M的詩。我問他:“M先生的詩是否受北島影響?”答曰:“NO!北島業已過時,他們比他更新潮。屬於後朦朧派。”以我觀察,M還是注意學習的。這使我又增加了一分敬意。因為我聯想起另一位詩人。有天在紐約幾個朋友一塊吃飯,席間有位教授問一位大陸才去的青年詩人:“你們從哪裡吸取營養?是不是主要讀中國古詩?”青年詩人說:“我們發過誓言四十歲以前不讀中國作品!”教授就說:“唔!是的,你們主要讀外文詩!你是讀英文還是法文?”那詩人嘆口氣,憤憤地反問道:“在中國那種環境裡能學得好外文嗎?讀不懂呀!”教授愕然,不再發問。身旁一位女作家悄聲問我:“中國書不讀,外國書讀不懂,那還讀什麼?光讀自己的?”我笑了笑沒說話,我想造成這種情況,有它歷史的原因。過些年他們之中一些人將會自我調整。只要為人正直,其它可不必苛求。怕的是頭上生角身上長刺的那路英雄。比如有的先生,未曾出道之前,也曾謙虛的找這位“老師”那位“前輩”幫這作那。要作協為他進行多少安排,作了多少服務。一旦功名成就,踏上別國土地,就慷慨揚言,“中國作家協會的頭目因為也是作家出身,所以最會迫害作家。”與此輩相比,我碰到的這幾位青年朋友就算很不錯。所以,在漢堡的晚會,朗誦開得輕鬆愉快,朗誦完便在掌聲中散會了。主人很高興,一再向我表示感謝。

“中國月”的正式開幕日期其實是10月1日中國國慶節。而作家們開過29日的晚會,主要的工作專案就算完成了。主人有意安排文學活動提前進行,提前結束,叫作家們可以輕鬆地參加其它活動。

10月1日下午3點,市議會和政府官員,在市政廳設酒會歡迎全體中國朋友。漢堡市政廳是座世界著名的哥特式建築。建於1686年,造型宏偉,工藝精湛。巨大的拱門,壯麗的石柱,寬闊的大廳,深邃的雨道,生動的浮雕,燦爛的壁畫組成的大理石宮殿,彷彿是一首交響樂,鳴奏出一首時而莊嚴時而華麗、時而深沉時而愉悅的樂章。聽到它,既感到個人在群體智慧前的渺小,又感到作為群體一員的驕傲。既被這龐然大物震撼,又為能主宰它而自得。

酒會在宴會廳舉行,隨後進入會議大廳舉行開幕儀式。漢堡和上海是姐妹城,上海市委曾會書記帶了一個代表團專程趕來參加。中國大使陪同他們入場後,儀式便正式開始。一時全場掌聲經久不息,歡呼如雷。日爾曼是個含蓄的民族,如此熱烈的場面出我意外。不過他們的含蓄性馬上就表現出來了,這就是開幕式之簡短。這麼大個活動,講話總共不過三分鐘。中國客人致答詞後,馬上由中國音樂家指揮交響樂團演奏譚盾的樂曲。曲終禮成。“中國月”就算開始了。人們分頭去參加不同的活動。晚上大家再聚到市政廳前廣場上觀看中國燈籠和焰火。

“中國月”是為增進德國人對中國的瞭解舉辦的,表演和展覽的當然都是中國事物。這些我們回國以後還有觀賞和學習機會。乘幫助德國人瞭解中國的機會,我們去看看德國。

在最後的幾天裡,我們參觀了不少地方。我認為看到的最重要地方,當然是原子能研究中心。這個中心在世界原子能發展上有很重要的地位,很有名。世界上許多得諾貝爾獎金的大科學家,包括李政道、楊振寧都在這兒作過重要課題的研究。可惜我只讀過四年小學,對它莫測高深。那些原子、中子全封閉在巨大的合金容器裡,它們如何對撞如何分裂根本看不見。看見了我想也絕不會懂。我根本分不清這些大罐、大管、大機器和化工廠、鋼鐵廠的那些有什麼區別。偶然碰到一位在此執行交流計劃的中國專家,他極熱心地為我們講解介紹,我也出於禮貌又詢問又點頭,其實什麼也沒聽懂。若問我有什麼印象,只覺得這地方很神——神秘、神奇和神聖。還想回國後囑咐孩子學好物理。

另外幾處我都看得明白。最感興趣者有三處:一是開設了中文課的中學;一是魚市場;還有一處是古城呂貝克。

我從沒想到漢堡會有這麼多所中學校設有中文課程。我們幾個中國人要分成幾批到不同的學校去和孩子們見面。我和L小姐二人一組,到郊區一中學。學中文的孩子坐滿了一間大教室。簡單的對話不用翻譯,我演講時就由教師幫忙。教師是華裔,是我在漢堡碰到的最好的翻譯。該L小姐講話時,她說她沒什麼好講,還是唱個歌吧。這一唱就震了!整個教室歡聲雷動。一再返場。顯然比我那枯燥的講話受歡迎得多!歐洲孩子與中國同齡的孩子相比,從體型上看似乎要大,可是性格上卻比我們的孩子更像孩子。天真,熱情,直率,好動。他們表演節目就用他們的本色。在中國,我最怕看舞臺或電視上的兒童表演。不是嫌孩子們不可愛或不會表演,怕的是那些好心的導演們叫孩子們故作“可愛狀”!我怎麼也想不明白,在生活中我們拼命把孩子教成小大人,要他們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而一上舞臺,又唯恐他們不小。不論唱歌也罷,跳舞也罷,全叫他們把腦袋左右搖擺,上下點頭,矯揉造作,慘不忍睹。豈不知孩子裝大人固然叫人難受,孩子裝孩子更叫人受不了。歐洲孩子沒受過這種教練,臺上臺下一樣天真自然,純潔樸拙,與觀眾的交流沒任何隔閡。使我這年近花甲的人頓時也被喚醒了童心,與他們一同又唱又跳。連心靈都淨化了。但樂極生悲,這天幾撥人都在學校耽擱了過多時間,從而貽誤了一位華裔朋友的約會。那位朋友誤以為我故意冷淡他,聽說頗有煩言。我無法解釋,至今懷有歉意。

魚市場開設在碼頭附近,沿著海邊擺起成百上千個臨時貨攤,按經營品種劃成幾片小區,小區之間留出一條條空隙,既作為界線又當成道路,就構成了一片萬頭攢動、熙熙攘攘的露天市場。這裡叫作“魚市場”,可能是從歷史上沿襲下來的名稱。現在並不僅僅賣魚,甚至主要貨品是不是魚都值得懷疑。這裡的貨物從食品飲料、水果蔬菜、服裝鞋帽、傢俱電器,到花木盆景、古書舊畫、文物古董,無所不包。它和我們去過的那個商業區形成極有趣的對比。那裡商店建築豪華壯麗,這裡一片露天。那裡賣的各種高檔商品保證地道名牌;這裡賣的名牌貨絕對是仿製品。那邊除古董店外,其它商品只賣新貨。這邊除蔬菜魚肉鮮花之外,沒那樣東西不賣舊貨。來買賣舊貨的人也比買新貨的多。當然最基本最突出的差別還是價錢。看起來同樣的一件皮夾克,那邊櫥窗裡標價一兩千馬克,這裡最多不過三四百,若是上過身的,那就相差更懸殊了。花一兩個馬克買一套西裝,十個八個馬克買個打字機決不算新聞。不過,這需要點運氣和眼力。可惜兩個條件很難同時遇到。我這次先買了一門銅炮,雖不算古,但工藝不錯,價錢也相當便宜。高興之下,鑑別商品的自信心便大增。不一會兒又看到個阿拉伯人賣刀。彎彎的銅刀,刀鞘上鑲滿紅綠寶石。珠光寶氣,耀眼奪目。剛伸手要拿過來細看,那阿拉伯人卻冷著臉說:“先生,你最好有心買它的時候再看,這是很貴的東西呢!”我一聽不由得七竅生煙!心想:不錯,我們中國人是有挨售貨員白眼,聽售貨員刺話的習慣。進一回商店若是從頭到尾沒挨一句訓斥,簡直會當作要走紅運的徵光,能高興得多吃兩碗炸醬麵。可那是在我們中國。我們受自己人的氣理所應該,受氣越多,越透著有修養,能成事。在外國可不行,外國人作買賣不興這一套,這是故意歧視我們!再說,我們中國售貨員雖有時態度蠻橫,出口不遜,但只限於對我們中國人自己。對你們外國人,凡高鼻色目者,一向很講禮貌,極力奉承。偶然得罪個把外國人,多半因為他們是華裔,從膚色上造成誤會所致。一旦人家登報批評,必定公開檢討,並作出改進計劃的。我在這裡也算外國人不是?你怎能用中國店員對中國人的態度說話?再說,別看我們在中國買東西要低聲下氣,一到外國我們的身價可就大漲,一舉一動都要代表整個國家了。有位從大陸出去的女演員,沒改變國籍之前,就在某部影片中演了脫衣鏡頭,同胞們就責備她“丟了全中國人的臉”!這個教訓必須牢記。在外國向洋人的無理行為妥協,也可能被認為“丟了全中國人的臉”。那可吃不了兜著走……

想罷多時,又摸了摸錢包,我就問他:“多少錢?”他說了個不大不小的數目,我連價兒都沒還,扔下錢拿起刀就走,那阿拉伯人板得緊緊的臉上立刻笑開了花,並且伸出大拇指說:“歧娜,古得!”意思是中國真棒!我感到非常自豪,不自覺把那刀舉起來舞了兩下。這一舞不要緊,上面鑲的寶石珍珠紛紛往下掉,這才發現原來刀鞘上粘的只是些塑膠片、玻璃珠,並且粘得很不牢。這地方阿拉伯人作生意也是出門不管換的。只好認倒黴。一個德國朋友大笑著跟我說,這是他們常用的方法:故意用激將法把你惹火,一氣之下買下來。回家一看,是個樂子,一笑了之。馬克可是揣進他兜裡去了。我這才恍然大悟。不過我並沒後悔,覺著為維護民族尊嚴而作出犧牲很值得。

玩得最愉快的地方是呂貝克。

呂貝克仍保留著古城門、古石板路、古教堂甚至古代天空的藍色。當然也儲存了不少舊宅邸。亨利希曼和托馬斯·曼兄弟的故居是其中之一。大理石圓柱大廳,可以開幾百的人舞會。花園裡老樹參天,石徑蜿蜒。二層以上的生活區,房間很多,舒適寬敞。我在歐洲看過幾個作家故居,這是最富有的一處。相比之下斯特靈堡、席勒、歌德等人的房子都大為遜色,距此不遠,就是“布登勃洛克”家族的故居。托馬斯·曼那部名著所寫的故事原來就發生在他家門口!參觀這房子會令人驚詫托馬斯·曼描寫事物的精確,以致懷疑是按這房子寫的小說,還是按小說建的這房子!這一天本來是故居休息日,聽說我們要來參觀,市文化局特別例外開放,並派了一位官員在此等候,為我們作導遊。參觀完畢還代表市政府請我們吃了中飯。飯後我們去參觀了一個奇特的地方——木偶博物館。這個博物館原是私人收藏,最近才捐獻給政府。他的原主人和王安憶是舊相識,和我們也有一面之緣。是位名叫法埃的電視攝影師。開幕式那天他曾扛著攝像機在市政廳東奔西跑,有人介紹他和我們認識了,他說知道我們將去呂貝克,他會趕回去招待我們。安憶說她可能去不成呂貝克了,因為她還要去荷蘭。法埃立即作了個表情,用中文說:“王安憶走,我哭!”把我們都逗笑了。

法埃業餘愛好就是收集木偶。各個國家、各個時期的木偶裝滿了他整個三層樓陳列館。只中國木偶就擺滿一層樓。其中有幾個顯然是江加走的作品。不僅如此,他竟然還收藏了一套福建木偶戲的舞臺裝置,包括守舊,桌圍,門簾之類。我說:“你真了不起,這裡有的東西夠得上是國寶級的,在中國也很難見到了。”他聽了非常高興,把我當作知音。請我們到隔壁木偶劇場去喝咖啡。那裡白天是咖啡廳,晚上演出木偶劇。

下午我們驅車去波羅的海海濱遊覽區,遊覽區給我留下的印象極好。頭一條是清靜,在全中國很難找到這麼清靜的遊覽地,偌大一片青山綠水,除去我們竟沒有別的遊客!海山樹下,目光所及,滿是藍綠兩色,空氣似乎也染上了淡綠色,飽含松針和海水的清香。對岸是蘇聯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國家。去年在瑞典、芬蘭我也曾從那裡遙望過海的這岸,當時還曾想,這波羅的海多少年來都是戰火紛飛的水域,二次大戰後雖平靜了些年,也一直被冷戰陰影所籠罩。近年來世界局勢趨向和緩,長期穩定,世界人民的和平願望,不可阻擋,也許從此波羅的海會成為人們友誼交流的水道,再不聞廝殺之聲。

離開海濱時天已黃昏。我們又進了呂貝克,並在一間有一百多年曆史的飯店門外停了下來。奧斯特先生說:“今天是魯彥周先生的生日,我們在這裡給他祝壽。”大家聽了意外地高興。這個節目是事先沒宣佈的。我們都不知道今天是彥周的生日,德國朋友卻早有準備了。看來資訊的重要性不可低估。

這家百年老店確有特色。傢俱,地毯,幔帳,燈具,多是百年舊物。侍者著黑禮服戴白手套。樂聲悠悠,燭光熠熠。大家輕聲議文學,論音樂,講交流,談友誼,在和平與友好的溫馨氣氛中,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

回到漢堡稍作停留,我們便告別了朋友們,到斯圖加特和法蘭克福去。在那兒分手各奔東西。張潔等回北京,我去紐約,結束了這次有益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