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恭儀也才知道,這三十餘人所居之所近在山腳,而其餘的老弱婦孺便全在半山腰山。
他們這些人在此處便是為了封住山路做個前哨,不讓別人上去的同時,也能更好及時向上面傳送訊息。
而鄒馳本在村中頗有威望,而李家莊那邊的村長又不幸逝世。這才兩莊之人盡聽於鄒馳。
恭儀瞭解這前前後後的來龍去脈之後,深表同情。心道,世事無公,正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
這時,突然想起了個問題,“那鄒大哥,你們房屋良田盡數被焚燬,那在此處是如何抵過寒冬?”
此話問出後,便見鄒馳看向婦人,沒有作答。
那婦人良久後緩緩點了點頭,鄒馳才看向恭儀說道,“是這位餘大娘見我們可憐,贈與我們千兩白銀。讓我們去這清泉城中置辦事物。這才堪堪抵過了凜冬。”
說著,鄒馳搖了搖頭,苦澀道,“可餘大娘財物也是有限,而我們人數也是眾多。近日,這銀錢已是見了底兒。實非無奈,這才動了攔路借財的想法。”
看了眼恭儀後,囁嚅道,“實不相瞞,恭小兄弟,你們便是我們遇到的第一夥人。”
恭儀一時無話。
悄然瞥了眼餘大娘,方才就見這餘大娘煮茶手法嫻熟,而且這茶頗為珍貴。此時再聽,才知曉餘大娘並不是他們村莊的人士。只怕餘大娘來歷不凡。
想著又悄悄瞅了眼鄒馳,只怕鄒大哥根本不知道這茶是什麼價格吧。若是知道了,還肯那般豪飲?
“鄒大哥莫急,家父雖並無權勢,可錢財還是有些的。家父一直告誡我,‘逢雪中必送炭,遇錦上勿添花。’待我修書一封,道清原委,儘可助鄒大哥解燃眉之急。”
鄒馳聞言,心神大慟,眼中頓有水光閃爍,神情卻是欲笑又是欲哭。
之前,逢恭興盛支篷布粥救了自己這些人;而如今,再遇其子恭儀慷慨贈財,再次拯救自己這些人。這連番兩次再造之舉,救命之恩,當真是做牛做馬也還不上啊。
他聲音顫抖,頗顯有些哽咽,“這……,這……”突然快速速起身,向恭儀跪拜而下。
恭儀見狀頓驚,連忙上前攙扶起來,“鄒大哥,這可使不得啊!”
鄒馳拂開恭儀的手,堅持著跪拜下去,頭抵在地上,哽咽著道,“恭小兄弟,你們恭家父子都是大善人、大好人,對我們的大恩大德,我們萬死難報!
初時遭逢變故,我們都以為活不下去了,那時守在潭城外三天三夜。短短三日,就已經凍死、餓死了許多人!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我才帶領一眾村民離開故土,尋一個生機之地。我們一路南下,路上不知道餓死、凍死了多少孩子,多少老人。
我最初竟然生有搶劫恭小兄弟的想法,真的是該死啊。我知道我沒有臉面接受恭小兄弟救助,可……,可這裡還有千餘張嘴等著吃飯,千餘個人等著取暖。我實在是不敢相拒,實在是不敢啊。”
恭儀聽著他的話,眼中淚水亦是打轉兒,曾經養了數年的寵物去世,已是心痛難忍,更何況是數以千計,活生生的人。
腦海中不斷浮現一幕幕數千人一個個縮成了團兒,臥在城牆之下。一夜過後,許許多多鮮活的人便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又浮現長長的隊伍在大雪中走著,時不時就有人力竭倒下,再也睜不開眼,再也看不到天。
而鄒馳責任在肩,他必須帶著眾人走下去,必須給眾人找個活路。那他心中的悲憤、痛苦、淒涼又能向誰說?
一旁的餘大娘見二人皆是淚光閃爍,臉上已是浮現了一抹異色。可二人此時神情專注,根本沒有注意到。
“鄒大哥,言重了。我若身處鄒大哥的處境,只怕不及鄒大哥大義。”
說罷,便是轉話道,“鄒大哥,事不宜遲。不知可有筆墨紙硯?我立即書信一封,與我父親講明緣由,也好儘快將銀子送來。”
鄒馳聞言,臉有些紅,“我們現在窮困,自是沒有。”
恭儀一聽,只覺有些尷尬。這些人沒了家,沒了財。在這兒好不容易暫時安定,吃不飽穿不暖的,怎麼可能會用救命的錢財去買些毫無用處的筆墨紙硯。
明白過來後,便連忙出聲寬慰,“鄒大哥,天也不早了。不妨明天一早,便讓人去買回來,然後我再修書一封。”
鄒馳聞言,點頭答應。
鄒馳也是急切,這時才意識到他們四人到現在還餓著肚子,急忙說道,“恭小兄弟,你們四人一天沒吃東西,想必肯定餓壞了吧。我現在趕緊讓人準備些東西,咱們一塊吃!”
說罷,便快步竄了出去,嚷嚷著某個名字。
恭儀望著鄒馳背影,心中卻是說不出來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