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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拚年月

回來以後,廖光輝反覆地盯著那封信,笑了,說道:“喲!這你媽還能給你留下不少錢呢!”

瑩瑩聽了就拿眼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蹙了眉,內心裡窩了很大火氣似的衝他道:“留你個器!”然後就扭臉趴在床上摟著孩子睡覺去了。

其實,廖光輝才沒有心思去細究那封信的內容,他只是憑著本能地知道瑩瑩的媽媽一定是個不一般的女人,憑藉他簡單的思維認定回去攀附一下或許能撈點好處吧。

瑩瑩卻是每日只摟著孩子昏昏的睡,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斷斷續續地浮現出來一些她的語言片段來——

“我的瑩兒!……”

“那是1980年2月2日,龍抬頭的日子,我被暗黑力量狠狠地拽入了魔窟,開啟了我不由己的下半生……”

“……從此,我被命運裹挾著向前,做情人,開窯子,販毒走私,還背上了人命官司,如果不是陰錯陽差得以遇上了你,我不知道我這一生還能走多遠……”

“我知道,你狠我,我不怪你,可是我突然好怕,或許是怕再見到你,或許是怕再也見不到你,或許是我突然太怕死了,只想看你最後一眼就離開這個世界……”

……

瑩瑩愈是從信中讀到林紅的深情似海和絕望無比,她的心懷就愈是平靜地近乎冷漠的激不起一絲漣漪。

還是那一段冤孽。原來那一天的晚上,是她,不顧一切的從胡羔飛手裡劫走了瑩瑩,卻不意想手下人失手打死了胡羔飛。從此,她的命運鋒轉直下,開啟了她窮途末路的人生模式。本來胡羔飛就是很有後臺的,他的父親還是在職的市政法高官,哪裡接受得了兒子的英年早喪,不惜動用了他所有的力量人脈,耗費了兩年的時間竟然撬開了一個巨大的集洗錢、走私、賭場色情於一體的地下鎖鏈。

沉默了兩三天,瑩瑩決定啟程了。她先是撥通了外公外婆的電話,電話的那頭是操著濃重口音的蒼老聲音,雙方努力地來回溝通了幾遍,才得知林紅現已關在看守所,親人不得見,半個月後行刑。

在廖光輝的護送下,——廖光輝這次這事兒特別支援她,他四下裡為她籌來了充裕的經費。孃兒倆坐上了南下的火車,長途跋涉來到了那個陌生的城市。順著地址找到了那一處位於鬧市深處一幢老式破舊的住宅樓,顯得僻靜而荒涼,大約是原先的住戶都搬了出去,偶爾的人家也都是外來務工的人員。經過打聽,瑩瑩敲開了一處二樓逼仄的門戶。是兩位面容滄桑神情恍惚落寞的老人,必是她的外公外婆了。

“現在不讓見了。得等到行刑,收屍體的時候了。”

“那收屍體的還叫見一下活面不?”癱坐在那裡的姥姥努力地睜起那一雙眼袋嚴重鬆弛,眼窩塌陷下去的,盲目的眼神問道。他們雖然看起來年歲很蒼老了,但是那刻在骨子裡的對待生活的堅韌和睿智是掩飾不住的,儘管這樣除了愈發襯托出晚景的別緻淒涼,別的真起不了什麼作用。

“那得叫你見一下活面。得有家人送別,收屍。”

兩個老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來回述說著這個世界上最悲催的事情,卻又不帶什麼感情色彩似的。悲傷也只是痛苦的外緣,而當人需要直面它的時候,能夠保持不傷悲也是一種無上的能力。

“怎麼會這麼嚴重?”

“你去找一下小彭,你媽安排過的。”

小彭是誰?“彭澤疇。”瑩瑩聽了這個名字咋那麼熟悉呢?她費力地想,想起來了。是從胡羔飛嘴裡說出來的,在歡樂谷的酒桌上,算是一代梟雄吧。找他幹什麼呢?這之間還有什麼彎兒嗎?

第二天的一早,彭澤疇竟然就上門來了。是外公外婆透過電話通知的他,馬上就過來了。進了門,整個小室都顯得狹小侷促起來。彭澤疇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眉宇間藏著一股英氣。在他開口的時候,瑩瑩從他深邃的五官,看的出他為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不一般的非凡人物。

在她打量他的時候,彭澤疇也在打量了她。瑩瑩知道自身的卑微,特別是在他的面前。

“你結了婚了?”

“嗯!”瑩瑩頭點了點,她懷裡抱著思齊,是的,她得算結了婚。

“喔!……她應該還不知道的。”彭澤疇語重心長地說著,低了頭。“多少年了,在她心裡,你是她的一塊心病,一直在提起你,就傷心的落淚。”

瑩瑩也一直低了頭聽著,她的思緒和處境一會兒被拉近,一會兒又處遠。“她的心裡沒有我……”瑩瑩頹喪地開了口。

彭澤疇聽了就抬頭看了看她,然後他就移去了目光。是的,眼前的這個懵懂的女孩哪裡還有她母親當年的風采。他嘆了口氣,站起了身來,踱到了一面牆的跟前,於牆上掛著的老式的相框跟前站定了。相框裡鑲滿了林紅大大小小的各個時期的照片,大都是年幼年輕時候的。那種光鮮明媚是毋庸置疑的,瑩瑩來到以後就看見了。但是瑩瑩看不見的是彭澤疇記憶深處的那個林紅。

那個時候的她是披著綵衣的仙子,而他只是一個落魄的窮小子,甚至望著望著也只能是遠遠的。

猶記得那一年,在他即將浪蕩江湖飄搖的那一個深夜,他一個人悄悄地來到她的窗下,那一種對於夢想和愛情的痛徹心扉的絕望無奈,無情反覆地捶打著他那一顆熾熱的少年心,他知道只有將他這滿腔無以為繼的心懷傾洩了出來,他才能空開了胸懷去承載那滿腔悲憤的男兒氣概——

那一晚,縱使萬般都放下,也還有那少年無息的吟泣在暗夜裡流觴,最終也都被那漆黑的夜幕吞噬無蹤……

誰知流光無情,再聞她已音訊乍然昏如昨。他從旁處得知她已從九天攬月仙子墮落成風塵池林女。而他,也不復再有那一顆衿矜少年心,是已身居江湖遠了。就這樣,曾經一度以為他們的人生與夢想就這樣縹緲了,卻沒想再相逢已別是一番山水況味了。

陰差陽錯的一個機緣,有人將她作為一個私密的尤物引薦與了他。

一度直面褪去了五彩斑衣的她,他竟有些無所適從,是對自己寒微矜澀少年初心的膽顫,也是對往日無上聖潔光環的敬畏。這是於他而言很可笑的,一個拼拼殺殺起家的小混混,人到中年還會有那些純純的意念在嗎?是的,於他而言竟是真的!幾十年了,那種年少時的情愫竟然未能在歲月無情的磨礪中消磨殆盡,再見到她時,依然美人不可方物。縱是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竟也不過一些浮塵之花。

然而,此時的他們卻早已是深陷滾滾紅塵萬丈。已花非花,霧非霧。

他對她投之一李,她對他報之一桃。

原以為是合作的天衣無縫,卻不意想冥冥中自有定數。一直是把每一天當作末日來過的,

彭澤疇臨走的時候,十分沉重的說了出來:“是安樂死。”

隔著二樓的窗戶,瑩瑩看到彭澤疇神情落寞的走向一輛黑色小車,一名年輕隨從立即過來為他開啟了車門。瑩瑩恍惚記起從前有人提起過他的風雲歲月。

“一入江湖抽身難呢!自從林紅出事以來,他已經決定抽身了,——只是那種寧靜安詳的幸福生活,他們再也享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