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瑩聽了,想到他們之間或許有一種別樣不能入世的傳奇……
瑩瑩有點受不了了,在外公外婆家待的那幾天裡,她被壓抑的喘不過氣來,儘管他們選擇表現的儘量隱忍平靜,但是那種焦慮還是從兩個老人每個夜晚頻繁的起夜以及依靠大量藥物的維持上看了出來。瑩瑩不得不選擇偶爾走出來透一透氣。
終於到了那一天,行刑的日子。也是允許家人見最後一面,作告別的時候了。原來有打算不讓兩位老人送行了,白髮人送黑髮人,那種哀痛或許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深有感觸。但他們還是擔心女兒走的時候太孤單了,想要陪伴她最後一程,
當隔著柵欄林紅遠遠地走過來,當她望見了家人,望見了抱著孩子依偎在父母身邊的瑩瑩的時候,她的眼淚傾瀉而下。
“喊一聲‘媽媽!”外公對瑩瑩說道。
瑩瑩看到竟然畫著精緻的妝容,依舊衣著得體的林紅,——那也是監獄人性化的一面,臨刑之前允許跟家人作最後的道別。只是深居監獄兩年多,她原來身上的那一種優雅睿智自信早已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無望和落寞。瑩瑩遲了遲疑,終於喊了一聲:“媽!——”這一輩子,她終於這麼切切地喊她一聲了,卻是在這樣的時刻。內心底卻是別樣的五味雜陳。
“啊……!”林紅有點受不了了,她望著瑩瑩,眼淚竟然就模糊了視線,整個人一下子彷彿要癱懈下來,兩旁的獄警攙扶了她。
林紅顫巍巍的伸過手來,——她渾身帶著沉重的鐐銬,整個人瘦骨嶙峋,完全脫了相。她想要觸控一下瑩瑩,瑩瑩抱著思齊,卻渾身毛骨悚然起來。不知為何就在這時,她卻突然悲憫的想到,她只是要來替她完成她這最後的心願的嗎?
“——是你的小孩嗎?”林紅望著思齊囁嚅著問道。
瑩瑩回頭看看思齊,點點頭:“嗯,是。”
林紅欣慰地點頭,含淚而笑:“嗯,真好!……真像你的小時候……”
接下來就沉默了,雙方都陷入了不再言明的情境裡去。曾經相同的境遇,不同的抉擇。
“謝謝你!趕來為我送行!——是我福薄!”林紅全神地望著瑩瑩,一時思緒紛擾萬分,然轉瞬也就平復了下去,——人生沒有回頭!她回頭望了望,——彭澤疇:“都辦了嗎?”
彭澤疇就伸手從辦公包裡拿出了一沓檔案來,一一過目給林紅看:“都辦好了。”
瑩瑩漠然地望著這一切,那天彭澤疇過來取走了她的身份證件,只說是遵從林紅的意願把一部分財產轉移到她名下。其實,林紅的名下已經沒有什麼財產了,所謂的財產也是她跟彭澤疇爭取來的。當初事發以後,她就知道這次必不能脫身,便義無反顧的跟彭澤疇商討出最終的決案來,她來承擔所有的原罪。後來透過一些週轉斡旋,彭確實逃脫了很大的責任,但是對於林紅囑託給他的後事,他當然務必一一照辦。此刻瑩瑩聽了,她的心底突然就無比反抗了起來,終於她開了口:“那些東西別劃到我的名下!”
說畢她望了望思齊,林紅就錯愕地望向了她,只聽她開口道:“我活的很好!”
是的,她活的很好,她用懷抱裡的孩子強有力的回擊了她!是的,這麼多年的骨肉分離,她真的就活的好了嗎?猶記得那一天她對她歇斯底里的吼叫及決絕離去的背影,是她對她所有的虧欠。
“呵呵!……”林紅悽愴地失聲笑了!——老天吶!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為什麼到最後都不肯放過她?!!林紅憤慨地仰起臉,滿面淚奔悽愴。
“你要知道,她是因為你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你得原諒她!”旁邊彭澤疇對她開口道。
“你也知道的,”一旁的外公也開了口,“你們那個地方是那麼愚昧落後,她又是那個情況過去的,這麼多年她也一直記得她還有你這個孩子的。你看,到今天這一步,老天爺都懲罰她了,孩子,你怎麼還不能原諒她呢?——雖然她之前一直對你照顧不到,但還是希望你能夠好好的生活下去,畢竟你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唯一的骨肉……”外公顫巍巍地望著她。之前在家裡都說的好好的,見了面好好的跟她道個別,一切既往不咎了。
外婆一直在旁邊隔著柵欄幫著林紅理理衣裳,一邊嗚咽著道:“我的好孩兒啊!……你先走,我們隨後就來!……不怕啊?……”
林紅聽了就與母親抱作一團:“嗯好!媽媽!……我下輩子就投胎變成一隻小貓小狗!——我不再做人了!我不再做你的女兒了!做人太難了!我就做小貓小狗……我就偎在你的腳邊!……伺候你!好嗎?媽媽!嗚呼!……”“嗚嗚嗚!……”
旁邊瑩瑩望著她母女兩個哭作一團,心如刀絞,淚如雨下。瑩瑩看到林紅哭的是那樣的絕望無助,就像個孩子一樣,在這樣陰陽兩望的關口,完全沒有了往日身處江湖的膽魄與氣概。
“事已至此,就不要過度悲傷了,”老人家開了口,“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這一去就一路好走吧!”
“爸!媽!女兒這一世虧欠你們的,只有來世再還了!瑩兒!——”林紅回過頭來,卻覺無言以對,目光落在了思齊稚嫩的臉龐上,瑩瑩的衣著廉價而清貧,思齊的也是如此,卻是被照顧的很好。生而莫過於如此。這樣望著望著,她就笑了。“真好!謝謝你們能來看我,——爸!媽!瑩兒!我去了!很快,咱們就陰陽相見了,你們不要為我難過,我的後事……就拜託你們了!”
“澤疇!謝謝你!”林紅轉向彭澤疇,彭澤疇上前一步,緊緊地雙手相臥,兩人瞬時就淚目成行了。“謝謝你來為送行,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你對我的好,只有下輩子償還了!”
“不!我得謝謝你!”彭澤疇說著不禁也淚眼模糊,想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在這樣生死關口竟也潸然淚下,“謝謝你帶給我的陪伴與美好!自從事情出來以後,我也想明白了許多,你只是以另一種形式離開了我,但你的靈魂不會!現在我把事情全都簡單處理了,接下來再把你的後事安排了,我就能帶著你遠走高飛……你願意在另一個世界裡陪著我嗎?”
林紅聽了深深地點頭,禁不住淚眼朦朧:“我願意!……——翠薇軒還在你手中嗎?”
“當然!那是你最喜歡待的地方,那兒的一切都是依你最喜歡的方式儲存著,歡迎你回家!”
“謝謝!……”兩個人相擁飲泣。
良久,林紅抽身,向著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無語轉身離去。背後留下的,是親人再也隱忍不住的絲絲啜泣。
刑室內,林紅已被死死地繃在了刑床上,她瘦骨嶙峋的軀體不由自主地在刑具上抽搐痙攣著——
行刑的是兩個年輕標緻的女法醫,身著工整的制服。其中一名剛用手在她臂上要注射的部位剛剛拍打了一下,林紅就不由條件反射一般“啊”地一聲彈跳了起來。接著她就眼神驚恐地望向另一名法醫手中擎著注射器,身體就不由左右擺動起來。
“不怕,不怕啊。”那名法醫一邊用手輕輕地來回撫摸著她的脈路,另一隻手就在她身上四處按摩拍打著,以期她能夠全身放鬆下來。無奈她依舊全身不停抽動痙攣著,整個面容驚恐至極,嘴裡不停地呻吟著:“啊……啊!……”
眼見著她依舊不能平復,兩名法醫就會意對望了一眼,點了一下頭。其中的一名就採用了心理疏導法,一邊撫摸著她,一邊就開口儘量委婉道:“放……松……!不害怕啊,一會兒就好,很快的……閉上眼,深呼吸……一會兒就過去了……想一想最美好的時光……”
林紅終於平靜了下來,慢慢閉上了眼,全身漸放鬆下來——最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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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頭徐徐注入了她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