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回事?”不知是出於直覺又或是別的什麼緣故,夏油傑每往外蹦出一個字,鈴木甚爾心中的不安就加重一分,他忍著不耐聽所有,隨著對方的告一段落,蹙眉直指關鍵核心詢問道,“悟怎麼會失控?”
說著,彷彿忽然想起了什麼,鈴木甚爾停頓了須臾,眉宇愈發鎖緊,沉聲追問道,“老師他知道這件事了嗎?”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夏油傑陡然間浸滿苦痛與掙紮的雙眼,以及......死一般的沉默。
“甚爾先生,我接下來要說的話,無論如何,都請你耐心聽我說完。”
“悟......悟他之所以會失控,全都是因為——”夏油傑的唇齒數度張開複又緊閉,好半晌過去,才終於下定決心,用著比方才更加難看的神情,嘶啞著喉嚨,一字一頓地艱難說道,“是因為......鈴木老師。”
“鈴木老師他——”
......
縱使心中早已經隱隱有了幾分猜測,但當真正親眼看見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時,鈴木甚爾還是不可抑制地凝滯了呼吸,身側垂落的手死死握緊成拳,綻滿青筋。
“這究竟是......”鈴木甚爾抿著唇角低喃了一句,卻沒能有足夠的氣力將剩下的話語從胸腔中一併道出,反倒是化作了唇齒的一陣不受控制地輕顫。
眼前的......是地獄嗎?
有生以來頭一次的,鈴木甚爾懷疑自己的五感與思緒都在同一時間出現了問題,不然......他怎麼會看到,五條悟抱著一動不動的鈴木蒼真,悄無聲息地跪坐在一片煉獄般的廢墟當中?
狂風呼嘯著,夾雜著陣陣明顯不合常理的破空聲,裹挾在一起,向鈴木甚爾撲面而去,如鷹一般銳利的雙眼,不需多少功夫便能輕易瞧見隱藏在狂風中足以致命的利刃。
哪怕鈴木甚爾自身因為天與咒縛的緣故全無咒力,但與五條悟近十年的相處,以及一次一次數也數不清的交手,讓他無需過多分辨就能察覺出,風中拼命嘶吼悲鳴著的,是五條悟逸散的咒力。
只眨眼的功夫,如驚濤駭浪般難以承載的情緒,轉瞬間席捲了鈴木甚爾身體中的每一寸角落,又順著四肢百骸,彙聚成一股難以逆轉的洪流,筆直沖向他的腦海,以至他差點兒站不穩身形,向後傾了半步。
瘋狂的念頭如同難抑的魑魅魍魎,叫囂著、尖鳴著蠢蠢欲動,慫恿著鈴木甚爾加入到眼前這場難得的盛宴中,讓所有的一切毀壞得更加徹底一些,最好......什麼都不要留下。
右手握著的[流雲]——某年生日時,五條悟從族中忌庫中搜羅得出後,送給他的特級咒具,正隱隱咯吱作響。
就在鈴木甚爾將將要撕扯下身上束縛著他的警校生制服時,電光石火間,也快說不清是輕是重的‘硬塊’,倏地硌了一下他的胸口,像是一次小小的意外,又或是......正當時。
只見鈴木甚爾的身形猛地一頓,周身的氣勢也為之一滯,須臾後,他緩緩抬起左手撫上了胸口。
——那裡......存放著鈴木蒼真之前交予他的對戒,時間太匆忙,他還沒有來得及找個合適的將其收好。
——‘我希望你幸福。’
鈴木甚爾短暫地闔上了雙眼,再睜開時,眼中只餘下一片虛無的死寂,以及......一抹位於中央位置的白點。
他抬起腿,無視滔滔不歇的風刃,向著目標白點的位置一步一步緩緩靠近。
除去襲向頭部和心髒位置的風刃被鈴木甚爾用[流雲]擊碎,其餘的,他看也不看一眼,仗著天與咒縛換來的體魄,任由身上漸漸布滿大小不一的狹長割口。
最終,鈴木甚爾站定在了五條悟面前,也看清了......對方懷中那抹早已經失去血色的身形。
胸口存放著對戒的方盒,愈發灼熱滾燙,風中的悲鳴沒有一刻停息。
“......悟。”垂下眼眸,鈴木甚爾低啞著喉嚨說道,“夠了。”
意料之中的,五條悟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只是周遭的風聲似乎小了些。
“悟,起來。”眼見少年仍舊如同一尊頑石一般,動也不動,鈴木甚爾彷彿再難剋制,深吸了一口氣,俯身扣住對方的雙肩,咬牙低吼道,“站起來!”
“......甚爾?”好半晌後,五條悟總算是後知後覺地抬起頭,看向了鈴木甚爾,仿若寶石般透徹湛藍的雙眼,重新有了得以凝聚的焦點,不再只是空洞一片,他低聲詢問道,語氣沒有一絲起伏,“你來了?”
“怎麼......怎麼現在才來?”
鈴木甚爾呼吸一滯,手中的遊雲幾乎要被他捏斷。
“一切都毀了。”五條悟依舊沒有站起身,反而再一次低垂下頭,將自己邁進鈴木蒼真早已不複溫暖的胸膛,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呢喃著自言自語道,“老師死了。”
“可是,咒術師的屍身......不能被留下,哈哈......”
“你知道嗎,我曾經看過一則報道,說是...可以將骨灰燒成鑽石。”五條悟的眸底再度流光溢彩,載滿了偏執,乃至一絲微不可查的魔怔,他一字一句的微微顫抖著說道,“我要......我想要把老師永遠留在身邊。”
“可以嗎,甚爾?”五條悟望向鈴木甚爾,雙眼亮得驚人,“老師他會同意嗎?”
隨著五條悟的話音落下,周遭的風聲也頃刻停止,鈴木甚爾不由得闔上雙眼,[遊雲]從手中滑落,緊接著整個人撲通一聲,徑直跪倒在地。
一陣死寂。
“好。”不知過去多少時間,鈴木甚爾聽見自己沙啞的喉嚨如是說道,“給我留一顆。”
把鈴木蒼真,徹底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