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屋簷下的月亮

蘇安安把最後一件校服晾在生鏽的鐵絲上時，鐵皮屋簷開始漏雨。雨水順著瓦楞板的凹槽流下來，在她腳邊積成渾濁的小窪，倒映著被電線分割成碎片的月亮。

”死丫頭又把肥皂用完了？”母親從裡屋探出半個身子，指甲縫裡嵌著紡織廠的棉絮，”這月水電費還差三百，你爸的止痛片......”

後邊的話被咳嗽聲切碎了。蘇安安數著晾衣繩上的補丁，想起今天花瑤別在頭上的水晶發卡——陽光穿過教室窗戶時，那發卡在牆上投出彩虹，像給整個高三7）班都施了魔法。

筒子樓突然停電。蘇安安摸黑爬上閣樓，聽見樓下夫妻在摔搪瓷杯：”讀什麼書？隔壁阿芳在足浴城一個月賺......”床板彈簧硌著脊樑骨，她摸出藏在褥子下的月考卷子，花瑤的名字排在紅榜第一，自己的在末尾蜷縮成灰撲撲的一團。

夜市霓虹透過塑膠布糊的窗戶滲進來，在牆上游動著腥紅的光斑。蘇安安突然想起下午在教務處看到的優秀學生助學金名單——花瑤的名字赫然在列，而自己交的申請表被教務主任隨手墊在了泡麵盒下面。

”這不公平。”她默默想，而此刻鐵架床突然劇烈搖晃，樓下醉漢在踹承重牆，整棟樓都發出咯吱咯吱的牙齒摩擦聲。

蘇安安把臉埋進發黴的枕頭。半夢半醒間，她聽見花瑤的笑聲從重點班的教室裡傳來，看見自己的手正撫摸著對方絲綢般的長發。夜市最後一盞霓虹熄滅時，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喃喃自語：”要是我變成花瑤......”

窗外，被雨水泡脹的月考成績單正黏在陰溝邊緣，墨跡暈染成哭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