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

花瑤坐在病床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病歷本邊緣。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細小的光斑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像是某種無聲的計時器。

”蘇安安呢？”她終於問出口，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幹澀。

宋寧正在削蘋果，手術刀在他修長的指間翻轉出冷冽的銀光。果皮連成長長的一條垂落，在垃圾桶上方微微搖晃。”普通病房，307。”他頭也不抬地回答，刀鋒劃過果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花瑤愣住，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病歷本的邊緣在她掌心皺成一團。

”怎麼？”宋寧抬眼看她，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像兩塊冰封的琥珀，”以為我會殺了她？”刀尖輕輕一挑，最後一段果皮應聲而斷。他把削好的蘋果遞過來，果肉被切成整齊的八瓣，每一塊都完美得像是用尺子量過。

花瑤接過蘋果，卻沒有吃。她盯著那些雪白的果肉，突然想起蘇安安最愛吃的就是蘋果——總是連皮啃，留下參差不齊的牙印。

走廊盡頭的307病房比想象中安靜。花瑤站在門口，透過玻璃窗看見蘇安安正低頭喝粥。寬大的病號服罩在她身上，顯得整個人更加單薄。她左手端著塑膠碗，右手手腕上貼著留置針的膠布，頭發隨意地紮成馬尾，露出後頸上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上次手術留下的。

推門進去時，不鏽鋼碗”咣當”一聲掉在地上，白粥在地板上濺開一片狼藉。

”你......”蘇安安的瞳孔劇烈收縮，手指死死攥住床單，”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花瑤彎腰撿起碗，放在床頭櫃上。她注意到櫃子上擺著半包抽紙和一本翻舊了的《基礎樂理》。”身體怎麼樣？”她輕聲問。

”關你屁事！”蘇安安猛地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那個痕跡——那是宋寧曾經親手給花瑤刻下的印記。”看清楚，現在這是我的身體！你的東西都在我這裡！”她的聲音在發抖，像是用盡全力才能維持住這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花瑤靜靜地看著她。陽光從窗簾的縫隙漏進來，落在蘇安安蒼白的臉上。她注意到對方的眼角有一顆很小的淚痣——這是以前照鏡子時從未發現的細節。

”疼嗎？”花瑤突然問。

蘇安安像是被按了暫停鍵，所有表情都凝固在臉上。她張了張嘴，卻沒能立刻發出聲音。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一片枯葉拍打在玻璃上，又飄飄蕩蕩地落下去。

”......醫生說，我可能會保留一些你的肌肉記憶。”蘇安安最終別過臉，舉起右手。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劃出幾個流暢的音符——是《月光》的起手式，花瑤練了整整三個月才掌握的動作。”煩死了。”她惡狠狠地說，眼眶卻紅了。

一個月後的火車站籠罩在晨霧中。蘇安安拖著行李箱站在安檢口，回頭看了眼這座城市的輪廓。晨霧中的高樓像蒙著紗的標本，而她終於掙脫了那個精緻的玻璃罐。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她掏出來，鎖屏上顯示著銀行到賬通知——【100,000.00元】。附言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學費】，落款處是空白的。但蘇安安知道是誰——就像她知道住院費是誰結清的，也知道為什麼主治醫生突然換成了最好的專家。

”媽！這邊！”她朝遠處招手，聲音輕快得不像自己。

蘇母小跑過來，粗糙的手掌不由分說地接過行李：”都說坐飛機了，非要省這個錢......”

”火車挺好。”蘇安安把圍巾分給她一半，”能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