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柏思流再次見到柯瀾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三點,正是他雷打不動的下午茶時間。
食物在瀛洲從來都是稀缺品,大部分人每天累死累活也僅能掙到勉強活命的分量,就算是在相對富足的東區,也沒有奢侈到每天都能給首領提供一頓額外加餐。因此,柏思流的下午茶尚算在日常配給裡,只不過背後是東區其他人被縮減到一日一餐的艱辛。
柏思流並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對。在他看來,整座瀛洲城都是他寬宏大量的結果,作為這座城的原主人,他享受遠高於普通住民的特權是如此的理所當然,並不需要心懷一絲一毫的愧疚和不安。
有趣的是,他的這套暴君理論得到了東區住戶們的預設——領導者強硬又冷酷的作風在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團體的強大以及從屬者們的安全。
會為其他人比自己多吃一塊蛋糕而不忿是生存無憂者才能擁有的閑心,而這種人在如今的世道裡幾乎不存在。
15點,這是柏思流精心挑選的時間。
14點太早,17點太晚,唯有15點不早也不晚,足夠他慢悠悠的喝上一杯茶,享受片刻的閑暇。
大部分時間裡,柏思流不允許任何人擾亂這段平靜,唯有極偶爾,他願意與手下們分享這份悠閑。
“搜尋隊從外面給我帶回了一小罐椰棗茶,想起你曾久居希臘,特地拿來沖了一壺。”
純白色的液體從銅制的壺嘴中淌出,落入了精美的瓷杯,柏思流放下手中的茶壺,示意坐在下首的男人嘗上一嘗。
“還是那麼甜。”安德斯喝了一口,“讓我想起了海灣地區的烈日與海水。”
看著他喝淨杯裡茶水,柏思流看著手邊的病歷笑了一笑,“你這次做的很好。”
“說實話,能得到這個結果我也很驚訝,”安德斯放下了杯子,“畢竟大家都知道,柯少與李隊總是不太對付。”
“演的再好也總有破綻,”柏思流平靜的說,“就像陳笠,以為自己那點小心思能瞞天過海,其實人盡皆知。”
“陳少只是對您……”安德斯說道一半卡了殼,想了半天才磕磕絆絆的說了出來,“孺慕之情……過了頭”
說完之後他在心裡給自己比了一個大大的贊,瞧瞧,他都會用這麼難的成語了!
誰知柏思流對他的超水平發揮卻並不買賬,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點評道:“不會用就別瞎用。”
安德斯很委屈,他覺得自己的中文水平只能用吊炸天來形容,完全是柏思流不識貨。
柏思流像是看出了他的不滿,“孺慕之情只能用於晚輩對長輩,不能用於狗對主人。”
他這話說的風輕雲淡,聽得安德斯暗自撇嘴。
“那柯少呢”他問道,“如果柯少真的跟李隊有什麼關聯,您要怎麼處理”
柏思流聞言只是笑,慢悠悠的端起自己的茶杯品了一口,才開口道:“你說他覺醒了女性人格”
“他自稱是一名女大學生,不過也就只有那麼一次。”安德斯思索了片刻,“我並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只能是他怎麼說就怎麼記。不過這個人格倒是沒什麼攻擊性,就是因為失憶警惕性高的有點離譜。”
“怎麼說”
安德斯聳了聳肩,“他雖然現在看起來樣樣都聽我的,其實不過是因為身處陌生環境,骨子裡並沒有建立多少信任,特別是在我上次坑了他一把之後。”
“是哄他喊我父親那一次”柏思流笑了,“那是你活該。”
“我那還不是為了討您歡心”安德斯挑高了眉毛,“讓那頭倔驢低頭可不容易,您難道聽得不高興”
“當他喊我‘父親’的時候,我就知道換人了,阿瀾是不會改口這麼喊我的。”柏思流拿起茶壺給杯子添滿,“但是做人父母的,怎麼會因為孩子有點小問題就拋棄他呢就算他跟壞孩子交了朋友,到了不服父母的叛逆期,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也頂多打他罵他一頓,這便是為人父母的難處了。”
“他以前性子像我,太過執拗,決定了的事八頭牛也拉不回來,遲早都要吃虧和後悔。現在他得了病,倒是開始像他母親了,看著真是令人唏噓。”
他嘴上說的為難,安德斯冷眼瞧著卻覺得柏思流樂在其中。他和後者打過無數次交道,自認也對他有幾分了解。柏思流這人心思從不外露,但從他已經喝了兩杯甜膩的茶水來看,心情分明不錯。
得知柯瀾瘋的越來越厲害,他這麼高興
還是因為柯瀾瘋的合他心意,他才高興高興到了就算知道前者私下搞小動作也打算寬宏大量一次
安德斯拿不準。他早年為了生存投靠了東區,仗著中立醫生的便利為柏思流蒐集了不少機密資訊,被派去接近柯瀾也不過是兩三年的光景,遠沒吃透這對養父子的奇怪關系。
其中以柏思流態度最怪,他擺出一副慈愛姿態,卻並不禁止旁人對柯瀾的攻訐和針對,甚至有時候還會推波助瀾,但當事情鬧到他面前,他又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心偏的人沒脾氣。可若說他這麼做事為了培養繼承人,有些時候安德斯又能明明確確感覺到男人隱藏在平淡言語之下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