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想要這具身體,”她指了指自己,“只有這具身體才能讓你發揮全部的神力,哪怕是再年輕強壯的身體都不會位元意製造的更合適,是嗎?”
黑霧靜靜地看著她,繚繞的霧氣凝聚成型,勾勒出一個長發男人的身體輪廓,那道格斯的身體就在那些霧氣中若隱若現,看不分明。
克洛德緊咬著牙道:“誰讓你來的……”可他無法說完一句完整的話,胸肺中像是有一把火焰在猛烈地燃燒,將五髒六腑都焚燒成灰燼,他低低地咳了一聲,喉嚨深處頓時湧出一股鮮血。
棠望了他一眼,目光有些閃爍,但她迅速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抬眼對黑霧說:“神明降臨人界必須要依靠人類的□□,但是人身脆弱,不能長久支撐神明之力,還會加速身體的損耗很快死去,而且對於神明來說也無法完全施展神力。與其一個一個尋找宿主,為什麼不選擇更加契合的身體?”
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十分詭異:“你在和我談條件?”
她的嗓子緊了緊:“……如果不停地更換宿主,對於你而言也會造成不必要的神力消耗吧?”
“神力無窮無盡,盡管損耗一兩分也足夠毀滅人界,”他的手緩緩收了回來,微微頷首道,“不過我倒是想聽聽你的想法,畢竟神烏族費盡心力製造了一個有意識的人偶,這也的確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知道自己沒什麼資格和邪神談條件,尤其是走到了這裡,不管是鑰匙還是身體對你而言都並非必不可少的,但我不想和神明抗爭了,與其浪費自己的價值還不如抓住最後的機會——如果這樣可以換取他們的生命我心甘情願……”
“很勇敢,”他低聲說,語氣裡蘊含著意料之中的笑意,“但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有點晚了?”
棠的眼神有些慌亂,但是那種神情落進克洛德眼裡卻透著一點古怪。說實話,這種慌亂的表現似乎有點……不太自然?因為關系親密足夠瞭解他才能從她的表現中看出端倪,這使他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産生了幾分疑惑。
迦爾遜和佩拉怎麼不在?他們就這麼放心她一個人折回來?
她垂下眼眸,想要掩飾自己的思緒,繼而顫聲道:“那……無論如何也不能救他——他們嗎?”
穆迪斯的聲音平緩沉靜,音色卻詭魅如梟叫,他用一種宣判似的語氣說:“已經沒有選擇了。”
棠抬起頭直視著他,她的眼裡湧動著非常明顯的悲哀,令穆迪斯十分愉悅,顯然他很享受這種弱勢的屈服。
她往後退了一步,那是非常謹慎的一步,可她的雙肩略微顫抖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克洛德一眼。這個眼神極其複雜,但克洛德莫名覺得哪裡不太對,穆迪斯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那股壓在他肩上的力道也減輕了些,他正在若有所思地看著棠。克洛德撐著劍勉強站直了身子,弗蘭克輕輕地扶了他一把。
“你要做什……”他皺著眉,剛開口就見她往右邊一傾,整個人如墜了鉛似的猛地掉入了懸崖。
盡管心中疑竇叢生,她剛才的表現也十分奇怪,但那一瞬間他確確實實感覺到了一陣窒息感,好像心髒被一柄鋼刀刺入,突兀又無比強烈的劇痛如狂風暴雨撲卷而來,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如此清晰的痛苦了,但意識卻變得異常遲鈍,在那一刻他都不知道那種蔓延全身的痛苦否是悲傷所致,唯有胸腔間累積的複雜情緒猛然爆發出來,化成喉嚨間的一片腥甜。
他踉蹌著往前邁出一步,卻驀地吐出了一口血。
他忘記了現在自己的處境,大腦裡一片混沌,身體卻不受支配地行動起來。他自己也十分清楚無法與邪神對抗,但懸崖底下已經被巖漿淹沒了,棠掉下去只有一個結果,他無暇去思考剛才的疑慮是什麼,所有的情緒似乎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茫然的空白,他下意識地向懸崖撲去。
穆迪斯迅速做了一個抓取的動作,即使是被霧氣繚繞也能從他的動作中看出一絲兇狠和殘忍,他彷彿虛空拽著什麼,手臂屈起,猛地將手甩向一邊。
克洛德頓時感覺胸前一痛,撞擊的痛感加上心裡洶湧的刺痛令他感到愈發難捱,險些摔倒在地。緊接著有什麼砸在了他的身上,他被帶著向後退了幾步才堪堪停下站穩。
死裡逃生的少女一把抱住他,兩條手臂緊緊環住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肩上輕微地顫抖著。
他愣了一下,沒能立刻反應過來,聽到她貼著他的耳朵小聲說:“馬上就好!”
前方傳來穆迪斯冰冷的聲音:“怯懦之人才會用死亡來逃避,我以為神烏族會製造出一個怎樣心志堅定的偶人,原來也不過如此——既然這樣,那還是讓你的身體發揮最大的價值吧。”
棠伸出手緊緊握住克洛德的手臂,低聲道:“我有辦法的,但是要冒險。”
他沒有說話,目光也晦暗不明,深深地望著她。棠將他嘴角的血跡用力地擦去,湊上去輕輕親了一下,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氣音說:“……會沒事的。”
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唇邊,很輕地摩挲了一下,他握住她的手腕,聲色喑啞:“什麼辦法?像剛才那樣跳下去嗎?”他的語氣不善,像是蘊著風暴,任誰聽都會聽出此刻壓抑著的憤怒。
棠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看到了那其中湧動的暗流。她輕輕搖了搖頭:“相信我。”
說完她不再遲疑,不等克洛德回答便轉過身走向站在懸崖邊的黑霧,霧氣中傳來穆迪斯悠然的聲音:“你註定要服從於我的。”
“……是,”她的姿態恭順而謙卑,緩步走到他的面前,“我和您到對面的神殿去,您可以讓他們自行離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