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訊息,我懸了多日的心像是終於找到了棲息之所,緩緩地落了下來。
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都想逃離這個充滿消毒水的地方,此刻,那壓在心頭的巨石似乎一下子輕了許多。
窗外,城市的建設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塔吊高高地聳立在半空,巨大的吊臂伸展著,正緩緩吊起一塊預製板。
直到護士遞來費用清單,那些數字又化作鋼筋水泥,將剛透進天光的希望重新封死。
預製板的灰影在陽光的映照下,投射在我手中的賬單明細上。
5680元。
是陳若曦墊付的數目。
恍惚間,那些窗外灰影彷彿幻化成了父親工地上堆積如山、永遠清不完的鋼筋。
曾經,父親就是在那樣的工地上,揮灑著汗水,為了這個家努力打拼,而如今,我躺在這醫院裡,看著這張費用清單,心中滿是無奈和苦澀。那些鋼筋承載著父親的希望與疲憊,就如同這費用清單承載著我的困境與壓力。
手機在枕下輕輕震動,打破了病房裡短暫的寂靜。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看到訊息後我莫名欣喜了一下,居然是林茉發過來的。
“你到學校了嗎?我最近忙著迎新簡直是腳不離地,食堂二樓的瓦罐湯特別鮮,等你來了一定要嚐嚐。”
我望著輸液架上即將滴盡的藥液,腦海中思緒萬千。
手指最後在螢幕上緩緩打出“在醫院”三個字,可還沒等我按下傳送鍵,我又逐字將它們刪除。
“食堂的辣椒炒肉不錯。”
我不敢說出真相,有些關心像未凝固的水泥,承不住真相的重量。
病房門被一隻運動鞋撞開。
“方圓三公里能吃的只有豬食!”陳若曦買回了午飯,她一邊抱怨著,一邊大步走到床頭櫃前,將手中的塑膠袋甩在上面,滿是怨氣。
我看著餐盒裡多出的排骨,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帆布鞋的側邊沾著未乾的水泥漬,從買盒飯的地方到醫院,要經過三個未竣工的樓盤……
“醫生說,我明天就能出院了。”
“不錯,腦瓜子還挺結實,那麼明天去辦理入學吧,陳同學?”
出院手續辦得出奇順利,陳若曦全程揣著胳膊倚在繳費視窗旁,像個押解犯人的女警。
“你打算用這副尊容去迎新?”她突然嗤笑一聲,兩根手指捏起我領口的紗布,“消毒水醃入味了都。”
我這幾天都沒洗澡,身上混著工地的汗臭味,和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出奇的難聞。
我拍開她的手,“先回去洗個澡,然後直接去學校。”
站在了中醫大的門口,我第一次嚐到了希望的味道,寬廣的大門,人來人往扛著行李的新人……
我掐著錄取通知書的手抖得厲害,紙邊在褲縫補丁上刮出沙沙的響,
“愣著幹什麼?進去噻!”陳若曦推了我一把。
走進後,校門口梧桐樹處撐開著金黃的傘蓋,樹蔭裡支著張褪色的迎新臺,裡面有個穿米白色裙子的人朝我們招手,我認出了她,正是林茉。
林茉從人堆裡探出半個身子,她馬尾辮上的碎花髮圈在陽光下泛著柔光,像早春最先綻放的野櫻。
“喂!學弟這邊!”她踮起腳揮手。
“哦哦,來了!”
林茉小跑著過來時,我聞到淡淡的梔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