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抽回手,指甲在我手背劃出血道子:“騙子!我兒子耳朵後面有顆痣!”
我連忙湊過去,扯開耳朵,耳後豌豆大的紅痣讓她愣住了,渾濁的眼球轉來轉去。
“現在整容可厲害了...“她嘟囔著扯自己頭髮,白髮簌簌落在飯盆裡。
一旁護士遞來的藥盒上印著卡通太陽花。
她在掌心碾碎藥片,突然轉頭往我耳朵裡吹粉末:“嗚嗚!會變彩色泡泡。”我僵著脖子不敢動。
她喉嚨裡發出三十年前哄我吃退燒藥時的聲音。
“媽!我的錄取通知書馬上就要下來了。”
她眼球又轉悠了一下,沒有波動。
病房門被推開。
“阿姨現在就像斷電的磁帶機。”
一道動聽的嗓音飄進我耳膜。
隨後是一雙漂亮的白色平底鞋碾過地板上融化的巧克力印,“明明儲存著八十年人生,但讀取磁頭總跳幀到九十年代。”
我緩緩抬頭,是個很年輕、很漂亮的醫生。
走廊頂燈在醫生額前投下扇形陰影,他翻動病歷的手背停著一塊碘酒黃漬。
母親跑了出去。
外面護士臺突然爆發出鬨笑。
她正戴著血壓計臂帶跳皮筋,嘴裡念著我小學時班級女生的名字。
我把她攙扶回病房,靜靜的等待著眼前這位漂亮醫生接下來的話。
醫生摘下圓珠筆在空氣裡畫出大腦側檢視:“這裡叫海馬體,本來負責把短期記憶轉存到皮質層...”
“現在她的神經突觸就像漏電的插頭。”她用筆尖戳著自己的顳葉區,“新記憶留不住,大腦只能隨機抓取舊記憶補洞。”
“目前用藥只能延緩放電速度,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把病歷本合進黃昏的陰影裡,牆面上母親的影子正拆開我的挎包縫線,往夾層塞用紙巾包的碎饅頭。
暮色中那佝僂的輪廓,與十年前年前在校門口等我放學的側影完全重疊。
我沉默著,說不出話來,喉嚨裡彷彿有什麼哽住了。
“我叫林茉,是中醫大的大二學生,此次作為志願者來對您母親儀診,我很榮幸。”
醫生笑著伸出手。
她的笑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