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曦突然伸手關掉檯燈,黑暗裡她的呼吸聲重了幾分,“後來呢?”
“後來我就很少看到我爸,他每年只回來待很少的時間,有時候甚至大年都沒過完,又要忙著趕赴下一個工地。”
陳若曦沉默著不說話。
我接著說道:“在cu病房,嚥氣前,他在我手心上寫了個字。”
我說到這裡是停頓了一下,猶豫片刻後又抬起了頭,嘴角帶著一絲自嘲的笑意,“那天cu的急診錢,還得多虧你和班上的同學募捐,要不然我根本就見不到我爸爸最後一面。”
陳若曦一如既往的沉默。
雷聲轟隆隆響著,像是要吞沒整座城市。
陳若曦突然抓過我右手,指尖在掌心劃出灼熱的軌跡,“寫的什麼?“
“橫,豎,橫折鉤。”我蜷起手指,“是個‘人''字。”
她突然甩開我的手:“老土!”
“不如寫銀行卡密碼!”
我接著說道:“他說人字要雙腳站穩。頭頂天,腳踩地,中間扛得起風雨。”
我轉過臉,面對著陳若曦,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所以,我要告訴你的是,他出事故,絕不是因為工程上偷工減料遭了報應!”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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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若曦是在我醒之前走的。
當一縷晨光染白窗簾布時,這一刻的美好,很容易讓人忘掉昨夜的雷聲。
天亮後我在住處附近逛了逛,熟悉一下環境,草草吃過午飯後就回了家開始補覺。
陳若曦的房門是關著的,我沒去打擾她。
今晚是個工頭約的晚八點到早八點的工期,工地離著不遠,大概步行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晚上七點五十五分,我蹲在工地板房褪色的藍漆門前。
工頭老劉叼著半截紅梅煙,菸灰簌簌落在地面上,他拿鋼筆戳著表格:“陳默是吧?既然是阿坤介紹來的,我就不多說,規矩你懂得,鋼筋少一根照價賠三倍。”
我點了點頭。
他指了指工地上其他人,“他們都是90一天,但阿坤的熟人,我給110,不要說出去。”
“好的,謝謝劉工。”
“叫我老劉就行,貨場三號堆歸你管。”老劉甩來串銅鑰匙,鑰匙圈上結著水泥疙瘩,“看見穿藍色反光背心的別攔,那是材料科老張的人。”
“嗯,明白了。”
他突然揪住我保安服的銅釦,“這身行頭押金五十,幹滿三天退。”
“現在能籤合同嗎?”
“合同?”老劉笑了笑,煙味噴在我臉上,“幹滿一個月給你按手印。”
接過鑰匙,我開始拿著手電巡夜。
工地我比較熟悉,很小的時候經常在爸的工地上晃盪,所以很快就熟悉了地形。
大概是八點過,老劉偏偏倒倒地從遠處晃了過來,我聽到翻蓋手機在腰包震動。
他側身接電話時,濃郁的白酒味衝我撲鼻而來,“喂?李老闆那車螺紋鋼……”
我聽不清他們具體聊了些什麼,只見他突然踹飛腳邊的安全帽,大怒道:“沒門!讓他找質檢科老王!回扣吃撐了還想賴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