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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

“若真如此,”潭影緩緩說,“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與你同行?”

李墨雲看著天空,她想,這條路,她獨自走了一遍又一遍,其間思考了一個又一個問題,這好像是她生命中最寧靜的時刻,她沉溺於這樣的思考,好像不思考她就活不下去,盡管大多數問題她並沒有得出答案,也許未來她仍然無法得出答案。

她行走在這條路上,把一切看作過客,她亦是這天地的過客,她和這世間萬般光影相識又告別,時間瞬息到不足以秒計數,偶爾她也會短暫地停留,為震懾靈魂的一刻獻出一小片生命。

她這個人看似和善,實則最不好接近,她早已習慣獨自行走,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要與她同行。

這一刻,她突然感受到,這時空最渺小又最奇妙的偶然再一次降臨到了她的頭上。

於是,她笑著說:“是我的榮幸才對。”

若真如此,我願與你同行,直至百川枯朽,直至大地粉碎,直至長風停息,直至星河熄滅,直至虛無降臨,直至時空不再。

李墨雲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身體,往後抓了一把頭發,露出她完整的面容,陽光之下,那副細邊銀絲眼鏡閃著光,把她的面板映襯得格外白皙透亮。

她站在風中,長發飛揚,眉眼出塵,身姿卓絕,佇立其間,仿若仙人。

她回頭看向身旁的人,說:“潭影,花開了,我幫你錄一段吧。”

潭影怔怔地看著她,看著比星辰更加璀璨奪目的她,如同看見了宇宙最美好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他知道,她不是太陽,她比太陽更加強大和璀璨,她是獨一無二的李墨雲。

李墨雲見他不說話,又問:“怎麼樣?願意嗎?”

他還是看著她,他的眼眸如同世界最柔軟的水,他的聲音輕輕,他說:“好。我需要做什麼嗎?”

李墨雲:“做你自己。”

潭影:“好。”

李墨雲去屋裡拿出已經封塵已久的相機,這是她的老夥伴,自從她在此安居一隅,就很少拿出來了,許是心血來潮,許是小院裡的繁花開得太過美麗,而今日的陽光又正好,這樣的時刻,在生命裡並不多,錯過便是永遠。

李墨雲走出來,看見被繁花簇擁的潭影,微微出神。

在這個最貧瘠普通的村子,陽光下的他卻美麗無比,這樣的美麗無法形容,和所有通往靈魂之地的道路一樣,只能靜靜體會。

李墨雲把相機對準他,他便看向她,她自然而然地抓拍到這個瞬間。

然後,他伸手撫摸花朵,動作輕柔至極,像是在撫摸什麼珍視至極之物,他沒有笑,但他看著花朵的眼眸卻彷彿在笑,就像是是看著什麼可愛懵懂的小生命。

一陣清風拂來,撩起他的發絲,他順著風的感覺走向一旁的大樹,他站在大樹下,靜默無言,只是仰頭看著被陽光浸透的綠葉,他像是在想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在感受著這一刻。

他的氣息是溫暖的,就如同那陽光的溫暖一般,但在溫暖的表層下,又有著無人察覺的深邃和思想,那無疑是冰冷的。

那種感覺無法形容,那或許就是感性與理性、樂觀與悲觀、多情與無情、懵懂與智慧、澄澈與深邃的完美結合,就彷彿他無需對抗,就能使它們完美平衡,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美——這便是最真實的他。

李墨雲錄下了這一刻,她輕緩地移動著步伐,盡全力不驚擾到他,從正對他的側面一直到正對他的後背。

她拿著相機,全神貫注地默默看著他,只看著他。

她想,世界真是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但命運又饋贈給了她這個世間最珍貴與美好的禮物。

她從前覺得一個很好,無|界無物無我。世界沒有意義,生命沒有意義,我更沒有意義。一切都是絕望虛無中的幻影,一切的美好事物只要換一個角度看,就能夠到達讓人發瘋的程度。

這個世界不值得尋求,可當她看見他站在大樹下仰起頭,靜默無言的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或許並非全然絕望,她的生命,她的意義,或許就是為了……見證這一刻吧。

在湛藍的天空下,在溫暖的陽光中,在和煦的清風裡,她靜默無言地看著他,她感到了靈魂最強烈的震動。

這個世界也因他而美好。